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姜照一回头,正见自己身后站了个笑眯眯的老太太,她正疑惑,却听老太太凑过来问:“姑娘,你男朋友是混哪儿的?”
“啊?”起初姜照一还没明白。
“咋个长得那么好哦……”老太太的锦城方言味道极浓。
姜照一终于反应过来她那句“混哪儿的”是什么意思,于是她答了声,“混里兰的。”
“这混血儿就是长得好看哈。”
老太太还伸出大拇指点了个赞。
姜照一忍不住笑了一下,回头看见站在不远处的李闻寂,他垂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静静地站在那儿,就好像一幅画。
并没有动用李闻寂中午给她的那张银行卡里的钱,她自己用微信付了款,才把东西都装进大的塑料袋里,身后就已经有人上前来提走。
超市外雨势仍不见小,但所幸离家很近,大概只花了十几分钟。
五六点吃过晚饭,姜照一回到房间打开电脑画画,外面还在下雨,她戴着耳机并听不清,也没有注意时间。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李闻寂撑着一柄黑伞走入路灯昏黄的光影里,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伞檐,浓雾水气将他的影子包裹进更深的夜色里。
暴雨如瀑,电闪雷鸣,值此深夜,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空空的街道,十字路口红绿灯的光都被雨幕模糊得不像样。
他大抵是这疾风骤雨里唯一悠闲的一道影子,整张脸都隐在伞下,站在路口静待着红灯变绿。
踩着雨水落叶,他顺着斑马线径自往对面走去,
耳畔却忽然有了急促尖锐的鸣笛声,失控的大型货车冲破夜色雨幕踉跄而来,速度迅疾难躲。
无形的气流涌动,从他周身四散开来,雨滴停滞,周遭的一切骤然静止。
伞檐上移,露出他稍显苍白的下颌,
轻瞥一眼挡风玻璃里,司机因喝酒而泛红的脸上,被定格的恐惧神情,他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继续往对面走去。
他一动,雷电俱现,红绿灯上的秒数刹那有了变化,停滞在半空将落未落的雨滴也狠狠地砸向地面,这暴雨夜好像从来如此声势浩大。
货车失控地撞上迎面而来的小型轿车,巨大的碰撞声夹杂着人惊恐的尖叫声传来,却又在风雨里戛然而止。
殷红的鲜血不断流淌出来,又不断被雨水冲淡。
而他撑着伞往前,从未回头。
“梅雨季真的烦,天天下雨,潮得很。”
穿着短袖衫花裤衩的男人百无聊赖地将象棋在棋盘上一扣,拧着眉胡噜了一把头发上沾染的水气。
大雄宝殿庄严肃穆,金身佛像在明亮的光线里更显得耀眼非常,殿内没有打坐的僧人,只有门口一个年轻一个老的对坐着下象棋。
“最近的天儿是不好……”戴着老花镜的老者才说了半句,那双眼睛倏地停在殿外的阶梯底下,他眯了眯锐利的眼睛,牵动着脸上褶皱的皮肤颤动了几下。
年轻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正见阶梯下有一道颀长的身影撑伞而来,他轻缓的步履声竟分毫未被雨水淹没。
待灯火将伞檐下的那张脸照得分明,年轻人瞬间从凳子上弹了起来,他脸色大变,“是你?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三儿,他是谁?”老者抖了抖手上的旱烟枪,撑着桌子站起来,将那雨幕里的年轻男人一打量,他便沉着声音问。
“老余,我……你也知道我前几天缺钱应急,这人找我买紫灯芯,我,”被叫做三儿的年轻人脸上有些心虚,“我收了钱,没给他货。”
“你!”老余听罢,不由瞪他,“你这是坏了规矩!”
但眼下再怪罪他已是无用,老余索性将目光再度移到那已经踏上阶梯来,站在檐下收了伞的年轻男人,语气冷硬,且有股子难言的阴鸷,“这事是三儿做得不对,但紫灯芯,我们是非熟面孔不卖的,”
他说话间再将李闻寂细细打量一番,才又道,“先生能找到这里来,应该是有些本事的,可先生有没有想过,你贸然来这一趟,很有可能让自己遭受无妄之灾?”
此话一出,杀机尽显。
“天下哪有你们这种做生意的道理,”
李闻寂的眉眼半隐在朱红承梁柱畔的阴影里,不紧不慢地将被雨水沾湿的伞放到一旁,“收了钱,该给我的东西却不给,现在还想要我的命啊?”
“这都是你自找的!”
乔三儿从老余身后冒头,也不等老余发话,他的手指间聚起一团黑气,眼睛也褪去了眼白,变成了漆黑的重瞳。
他朝站在檐下的李闻寂而去,手指还没触碰到他的衣领,刹那便有冷风汇如强烈的气流,如锋利的刀刃般,刹那截断了乔三儿一只手。
惨叫声中,鲜血迸溅,
滴滴血珠溅在李闻寂黑色的衣领,点染在他的脖颈与侧脸,他慢条斯理地用指节蹭了一下脸颊,垂眼瞥见自己手指上的血迹,他皱了一下眉,转瞬却又弯起眼睛,“那个家伙钻在地底吃了你们的脑子,你们做了鬼,却还肯为她做事?”
老余的脸色变得极其怪异,他干瘪的皮肤变得更加皱皱巴巴的,好像这皮囊之下并无血肉,只有松松垮垮的一副单薄骨架子,“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今晚是我来得不巧,没遇上这查生寺真正的主人,但我既然来了,”他轻抬眼帘,闪电短暂照亮他那张无暇的面容,有别于白日里的温文沉静,竟透着些诡秘的冷感,“总要留一份大礼给她。”
趴在雨地里的乔三儿猛地抬头,满脸惊惧。
“这个乔三儿!又不接电话!”
“还有老余,老余今儿也睡过去了?”
凌晨十二点,一行人推开查生寺的大门,领头的大胡子骂骂咧咧地走进门,却忽然踩在了什么东西上。
大雄宝殿里灯火尽灭,院子里静悄悄的,他后知后觉地低头,借着手机光,方才看清被自己踩在脚下的是一只血肉模糊的断臂。
“裘爷!”有人忽然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