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知道,
她的生命早该结束在六年前的夏天,是祝融藤建立了她与他之间的联系,才让她还能再拥有如其他凡人一般几十载的寿命。
祝融藤枯死的时候,就是她如旁人一般尘归尘,土归土的时候。
既然注定剪不断理还乱,那么在她身为凡人的短暂一生里,他可以作为她的丈夫,给她想要的一切。
反正是些于他无足轻重的岁月,他也算,亲手了结了这段尘缘。
藏在心里的话都已经说开,姜照一终于心满意足地开始吃饭,却听前院隐约有人喊:“李老板!李老板在不在哦?”
“我去看看。”
李闻寂看了她一眼,站起来便往院子里走。
“李老板,这人在你店门外头站了好久了,也没见进来,我看你不在前面,就来喊你一声……”隔壁茶馆的老板娘手里捧着一把花生,见李闻寂从后头走出来,就忙迎上去,说话间还伸手指了指玻璃窗外的女人,她背对着玻璃窗,长发披肩,一手扶着肚子,像个木头桩子似的站在那儿。
李闻寂才瞥了一眼,却见面前的茶馆老板娘目光越过他往后,又说,“哎呀李老板,我这两天看这姑娘老在你这儿,她是?”
上了年纪的嬢嬢总有一些爱八卦的,这位姓刘的老板娘就是。
李闻寂回头,正见姜照一端着盛了饭的小碗,一边扒饭,一边走了过来,他回过头,看向老板娘,面上仍带着温文有礼的笑意,“我妻子。”
“我妻子”这三个字,
他说得自然又平静,但姜照一听了,心跳却蓦地漏了一拍,她扒饭的动作停顿,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
“妻……”老板娘差点儿没被自己刚喂进嘴里的花生呛到,随后她的神情变得有些讪讪的,“李老板什么时候结的婚啊?我们这街坊邻里的也不知道……”
她原想替自己的表侄女打算一下,眼下却是不能了。
一时也没什么好再多说的,她跟姜照一打了个招呼,就说要回去帮打牌的人添茶水,赶紧就回了。
姜照一看着那老板娘匆匆从玻璃窗前路过,她的目光停在那个年轻女人身上。
女人在烈日下的影子也显得有些阴冷,
此刻她终于回过头来,隔着玻璃窗,一双泛着红血丝的眼睛紧紧盯住李闻寂,那样的目光,无端让姜照一的鸡皮疙瘩爬上脊背。
李闻寂则静默地迎上那女人的眼睛,神情未动,只是对姜照一道,“你先回去。”
女人动了,扶着肚子一步步地走进来,在多色琉璃莲花灯下,她被冷沉沉的一段光影照着,苍白的皮肤竟泛着些青色。
“先生,”
她开口了,嗓音有些喑哑,“您认识我的丈夫吗?”
姜照一端着碗才转身,听见那女人说话的声音便回过头,只是这一回头,她就见那女人从衣兜里伸出来的右手青紫溃烂,指间似有冷光。
她双眼瞪大,手里的小碗直接连同筷子摔在了地上,身体反应更快,在女人手里的刀亮出来的刹那,姜照一已经上前伸手一挡。
李闻寂没想到姜照一会回头,在她伸手的刹那,李闻寂同时迅速地握住了女人的刀刃。
但那刀刃有些长,在划破他手掌的同时,刀锋也割破了姜照一的手掌,殷红的鲜血顿时流淌出来。
李闻寂攥住女人的手腕,反手制住了欲发狂乱砍的女人。
女人癫狂的动静引起外头人的注意,对面打麻将的老大爷老花镜都掉了,险些一屁股从椅子滑到地上去,着急忙慌地叫人拨通报警电话。
女人被李闻寂锁着手臂按到了桌上,碰撞得桌上的茶具杯盏叮铃哐啷啷摔了一地,她却还在喊:“你这个杀人犯!”
“我杀了你!”
她的声音越发尖利。
李闻寂的脸色有些沉冷,他回头看见姜照一皱着脸,还捧着自己血淋淋的手,“你过来做什么?”
“我没想那么多……”
姜照一疼得眼眶里都有了生理泪花,说话嘴唇都有点哆嗦。
外头有胆子大的人进来帮着按住那发疯似的女人,刚刚才回去就又被这些动静引过来的茶馆老板娘看见姜照一手上的伤口,哎哟了一声。
女人还在叫嚣着要杀人,书店内外乱做一团,姜照一疼得头脑有短暂的眩晕,却又听李闻寂对那老板娘道:“刘姨,麻烦您先带我夫人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
“好好好!”
老板娘是个热心肠,看那小姑娘疼得额头都出了冷汗,忙扶着她往外头走。
不多时警察也赶来,迅速将那女人制服,而作为被袭击的当事人,李闻寂也需要去一趟警局。
几个小时的时间,无论警察怎么询问,女人只是不断重复一句话,“他杀了我的丈夫……”
“你有什么证据?”年轻的警察重复这个问题已经重复得口干舌燥。
“就是他,就是他!”女人歇斯底里。
但在下一秒,她的耳畔却忽然多了一声极轻的笑,她瞳孔稍缩,又听见那道清冽的声音:“乔三也算是个人?”
她惊恐地看向四周,却见审讯室里的警察神色如常,好像除了她根本没有人听见那人的声音。
“他一个死了几十年的脏东西,埋在地下就被吃了脑子,你以为,你跟他的孩子,就不会是个空心的鬼胎?”
这声音透着些嘲笑,字字落入她耳中,引得她木然地去看自己隆起的腹部,里面的血肉到底是活着还是死的,也许她早就有了预感,但此刻假象被撕碎,她好像真的在自己腹部看到了一团血肉模糊的,发黑的东西,她骤然崩溃,尖叫起来,精神彻底失常,开始疯狂用手去击打自己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