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剑离他的喉咙越来越近,他却丝毫不闪躲。
他端起其中一只酒杯时看向她的眼神,反多了濒死的缠绵魅惑。
他自饮一杯,又端着另一杯送到她嘴边,脸上的笑容像追魂的鬼,“乖,喝了它,我的命就是你的。”
岳淡然握剑的右手忍不住颤抖,握拳的左手却刺破了手心,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的眼,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之后她要杀他,就算谋杀亲夫了吧。
看来她这辈子都摆脱不了克夫的命数了。
玉酒杯掉落时他先出手,每一招都使的让人眼花缭乱。
岳淡然在记忆里狠狠地搜寻能与眼前这个欧阳维相符合的片段,惊猝中已落了下风。
她打不过他,起码以眼前的姿态,她不是他的对手。看来当初有所保留的人不止是她。
正犹豫着要不要干脆撕破脸,他刺来的剑却轰然掉落。
她朝向他心口的一刺失了格挡,稳稳穿进血肉。
突逢其变,要不是凌乱之中她收招快,他的心恐怕已被贯穿。
纵使杀手硬扭成伤手,剑也入肉三分,他还趁乱想再往上撞得实在些。
生死一刻,岳淡然从头到脚,从骨到血地痛恨自己。
手不听使唤,剑也不听使唤,明明再偏一些再深一些就能杀了他了,手却僵在那里不听使唤。
下手!
从此恩怨情仇尽消,大不了同死罢了,他明明也在微笑着对她点头的不是吗?
其实很早以前欧阳维就知道他们之间没可能了,却还偏偏逆天而行,自欺欺人,熬了三年也要做这一场梦。
从看到那块血玉时梦就做完了,是他垂死挣扎不肯醒来。
血海深仇……
这四个字的分量,每一个字都沉重的能压垮了他。
只要活着,他就没资格再靠近她,从此以后在她眼里,他的身份只是满身血腥的仇人。
那他宁愿死了。
岳淡然最终还是下不了手,拔了剑对着自己的心口预备刺下去。
欧阳维整个人扑过去,用手攥住她的剑,手上的血与心口的血一起流下来,染红彼此的眼。
岳淡然分心的一瞬间,欧阳维用自己都辨识不出的语调嘶吼一声“来人”。
她对这绝望的尘世不是没有留恋的,正因为那一瞬间的犹豫,一瞬间的留恋,她才没能下决心去走鬼门关。
岳淡然在这世上唯一的留恋,就是对欧阳维的情,用了十几年的情,所以她下不了手杀他,却下得了手自杀。
想必是情孝两难全才愤而求死的吧。
欧阳维昏过去的前一刻,还能用冷静的语气吩咐制服她的死士,“挑了她的右手筋,打断两条腿,卸下巴,用钢索缚她手脚,除了喂她一日三餐,任何人都不许碰她,不能同她说话,违者格杀勿论。”
第86章 孤客最先闻1
婚宴的宾客中有各方势力,来人纷杂,王府内外被银剑为首的死士守护的铁桶一般,谁也没想到维王殿下后院着火,竟伤在新娶的王妃手里。
王宫伯爵都会在府中养些医术高超的圣手,因欧阳维对大夫恨屋及乌的厌恶,堂堂维王府竟没一个家医,出了事还要到宫中请御医。
欧阳维伤心损肺,流血过多命在一线,要搁在寻常人身上,不是没有救回来的希望,正是因为他身份太尊贵,御医们反倒担惊受怕,束手束脚。
几个太医里有聪明的已经开始盘算怎么把烫手山芋扔出去,“殿下受的伤伤及脏腑,光止血不够,恐怕要行补心之术,否则就算来日伤愈,也会留下遗症。”
周良辰起初还没听出老御医口中的推搪之意,“请先生们速速准备,丑话说在前面,王爷要有个闪失,你等一家老小都要跟着陪葬。”
随随便便就要灭人满门,老御医吓得哆哆嗦嗦,抖着胡子道,“听闻罗刹医仙就在王府做客,若能请他出手为王爷补心,必定十拿九稳。”
好个不负责任的十拿九稳。
周良辰这才明白老狐狸的言下之意,他本就信不过来府的几个御医,生怕他们耍花样,借机为欧阳简除掉异己。
可要是请苏丹青出手,他心里却更忌讳;且不论欧阳维对苏丹青的怀恨,若苏公子得知欧阳维设计夺妻的作为,难保不会借机报仇。
按理说,苏丹青是没理由知道欧阳维的筹谋的,除非今晚岳淡然在宾堂宴客时的昙花一现,苏丹青看出了什么端倪……
思来想去,周良辰还是存了一丝侥幸,下令密召苏神医来后堂。
死士们都知欧阳维遇刺事关重大,若消息走漏到皇上耳朵里,恐怕他会趁乱动作,一举打压维王。
欧阳维党羽众多,怎会束手就擒,更遑论那些没了维王就失了存活之地的武林人士,真闹起来,立时就是天下大乱。
周良辰还有个女儿在宫中为妃,到了破釜沉舟那一天,他恐怕保她不住。
于公于私,众人都想着要把消息封死。
彼时欧阳维敬罢酒回洞房后,宾客们就已纷纷都被安排到客房住下,苏丹青受通传时,他正躺在软床上辗转反侧;岳思卿也是无眠,两个人各自想心事,都存了满腔怨念。
苏丹青尤其焦躁,新妇是岳淡然的知觉让他从头到脚都如坠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