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子越负手而立,身体站得笔直,没有收敛身上的煞气,整个人顿时变得威严而极具压迫感。
“当初仙灵县想扒城墙、毁古城,是李朝阳教授冒雨挡在挖掘机前挡下你们这断财源、绝后路的大拆大建行为。
当初仙灵县缺资金,是李朝阳教授亲自抱着厚重的资料求见建设部、文.化.部领导,为你们募来八万块古城墙修复专项资金。
当初仙灵县不懂古城保护,是李朝阳教授带着团队两次为你们举办讲座,贴钱带你们参观优秀案例。
当初仙灵县没人看好、无人投资,是我,自掏腰包给了你们十二万用于民俗一条建的修复工程。
这些,是为了什么?你们摸着良心问问自己,是为了什么?!”
盛子越的声音渐渐高了起来,仿佛巨石一般撞击着眼前几位政府官员的内心。是啊……为了什么呢?
如果说,仙灵县已经申遗成功、名声鹊起,无数游人从世界各地涌来,他们或许还能够理直气壮地说一句:
为什么?为了名、为了利。
可是,眼下仙灵县还是个一穷二白,人均年收入不超过两百块的贫困县,有什么利可图?如果申遗不成功,历史建筑保护好了对李朝阳教授又有什么用?
冯县长私下里和同僚在一起喝酒闲聊时说起,感叹京都大学的师生单纯、执着,也想不通一件事:
你说当初李朝阳教授怎么就看中了仙灵县,贴钱费力也要帮他们做规划呢?
李朝阳教授一行带着阿克莱、弗兰罗德走过来,正好听到盛子越的灵魂拷问,一下子被她这几句话击中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呆呆出神。
阿克莱远远望见盛子越肃然而立,嘴里说出一长串的话语。她这话一说出来,冯县长等人面露愧色、沉默不语;李朝阳等人激动兴奋,嘴唇都在哆嗦。
“她在说什么?”阿克莱问李朝阳。
李朝阳悄声翻译着盛子越的话,听完之后,阿克莱与弗兰罗德也对京都大学这种尽全力保护历史建筑的无私行为十分感动,安静地倾听着。
大家都在等一个答案。
这一刹那,盛子越的思绪飞到了小时候三舅陆星华填报志愿的那一晚。
父亲说他的老师在一个明月当空的晚上,召集班级同学一起赏月吟诗,当那一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吟诵而出时,所有同学都为季老师风采所迷。美妙的古代诗词扎在父亲的心田,也引领陆星华选择中文专业。
为什么那么努力?因为心中有光。
那一束光,是传承、是历史、是中华民族的根。
盛子越的目光掠过在场的所有人,缓缓说出一直埋在心底的话。
“这世上,总有一些事,哪怕困难也要去做;哪怕无名无利也要去完成;哪怕没有回报也要去付出。
为什么呢?
因为理想。”
理想?
听到这个词,李朝阳、郭青石、叶薇以及苏灿、张明扬、吴宏这几个京都大学的师生都面色凝重,面孔微红,鼻翼微张,呼吸急促,整个人都陷入一种狂热的兴奋感之中。
读书人哪个没有理想呢?
“盛子越说得好!人这一生,总要做些有意义的事。”李朝阳夸完盛子越,转头为阿克莱、弗兰罗德翻译她刚才所说的话。
两位外国专家听完,握着李朝阳的手连声夸赞:“李教授,你们团队太伟大了!我们全力支持。”
冯县长感觉有一条长长的鞭子,狠狠抽打着他那早已麻木的灵魂。
“啪!啪!啪!”
一张老脸胀得通红,他讷讷无言,半天才冒出一句:“有理想,好得很。”
盛子越看着冯县长,脸上带着淡淡的讥诮:“我们为了理想,无私地帮助你们。你们身为仙灵县的一方领导,又是怎样做的呢?”
感觉到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冯县长恨不得有条地缝给自己钻下去。
李朝阳也顾不得外国专家就在身边,质问冯县长:“你们到底做了什么?惹得盛子越这么不高兴?我跟你说,这条街是我做的设计,幕后英雄却是盛子越。
你们以为把217间商铺、32户古宅、6口老井、8个景观节点调研清晰,全部标识出来很容易吗?我们团队二十三位研究生花了足足两个月的时间才完成。
县里只给了一千块钱设计费,连支付学生的生活补助都不够!不足部分全是盛子越的公司赞助的。
你们现在想干嘛?为什么要违背她的意愿强行拆迁古宅?
这不是过河拆桥吗?太不像话了!如果你们这样做,那我可要向建设部领导如实反映情况了啊。”
郭青石、叶薇两位教授也出言谴责冯县长,一时间场面气氛有些尖锐。冯县长努力陪着笑脸,却觉得自己心底有一根弦越绷越紧,越绷越紧。
只需要一点火星,就会把这根弦烧断。
财政局肖局长在一旁添了一把火:“我们到底做了什么,让你们这样讨伐?是!仙灵县能够得到国家、省里的重视,京都大学是最大的功臣。
但如果没有我们的配合与落实,你们的理想永远都是一张挂在墙上的规划图,一本写满方案的说明书。
民俗一条街长六千六百米,两百多间商铺,如果将来改造完成,申遗成功,将是多大的收益?这点难道你们心里不清楚吗?
盛总既然开公司,那就不是做慈善,在商言商嘛。”
“嗡~~”冯县长心底那根弦,终于绷断了。
他抬起头,牙槽紧咬,两边脸颊的肌肉十分僵硬。
“李教授,我老冯非常感谢你们的帮助,但是县城建设处处要钱,请你们也多多体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