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打在眼睫,商绒只听见刀剑相触的声音,没一会儿便是一前一后两声叫喊,两道身影先后从浓密的枝叶间坠落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半缘是谁?”
折竹雪白的衣袂沾血,雨珠冲淡剑锋的血液,他轻飘飘地落在两人之间,薄刃抵在那年轻道士的咽喉。
年轻道士哆哆嗦嗦,虎口处的血洞痛得他青筋微鼓:“是,是……”
“呲”的一声。
一枚飞刀扎进他的颈侧,他话没说完,人已断气。
折竹对上那中年道士一双阴鸷的眼,他流露出一种寡淡无趣的神情来,握剑的手腕一转,薄刃顷刻切断了中年道士的咽喉。
“簌簌,过来。”
他随意地将剑刃在死尸的衣服上擦拭了两下,回过头隔着雨幕疏影,对她道。
见她从那片阴影里走出来,他又转过脸瞧了一眼那两具浴血的尸体,他两具尸体各踢了一脚。
商绒走到他身边来,发现那两具死尸伏趴在地上,看不出狰狞的死状,只有殷红的鲜血与雨水混在深浅不一的水洼里。
折竹背对着她蹲下来,分毫不在意袍角沾上泥污,他转过脸来,雨珠正好划过他高挺的鼻梁:“看来这天砚山上还有人守,我们只能换个方向下山。”
雷声沉闷,闪电明灭,闪烁的银光隐约照着一个少年背着一个姑娘,衣袂如白虹般轻盈穿梭,商绒手中的蕉叶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他施展轻功在茂密林间忽上忽下,雨水都成了斜的,怎么挡也挡不住。
这么大一座山要找到下山的路并不容易,但这少年也不管什么路不路的,提着内力踩踏树梢朝山下疾奔。
察觉身后的人在打颤,少年冷静地在雨幕中四下搜寻了一番,蓦地盯住斜对面的山崖底下。
商绒看见前面没有路,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背着她的少年却径自朝前奔去,迎面的雨雾更为冰冷,商绒吓得闭起眼睛:“折竹!”
身体下坠,商绒的心吊到了嗓子眼,她听见少年轻笑一声,便一下睁开眼,却见他轻盈地落在一块大石上,原来这山崖不算高,石壁自上而下有突出的嶙峋的山石相接,他很快便带着她稳稳地落了地。
“怕什么?”
少年侧过脸来,一双眸子漆黑清亮:“我又不会带着你找死。”
斜对面的石壁上缠满了嫩绿的藤蔓,底下有个一眼便能望到底的天然石洞,此时天色越发地暗,雨急风也急。
湿柴不易烧着,但少年似乎极有经验,柴堆放得离洞口很近,他用手指粗细的枯枝没一会儿便引起火来,烟虽浓,但在洞口没一会儿被吹散,倒也不算太呛人,火堆烧得旺了,他才朝商绒勾了勾手指:“来。”
商绒浑身冷得厉害,挪到他身边来,身上终于添了几分暖意,她看见少年揉了揉眼睛,他薄薄的眼皮添了些粉色,大约是被烟熏的,眼睛也有些湿漉漉的水雾。
“折竹,我们还是快走吧。”
商绒心中不安,始终惦记着方才那两名道士口中所说的“半缘”。
“凌霜有不敢让你皇伯父发现的秘密,他绝不会借助其他任何势力,至于那个半缘,天砚山这么大,如今雨势又急,他不可能有凌霄卫或者禁军那么多的人手,”少年一边说着,一边添柴,“倒是你,我若真带你一刻不停地下了山,也不知你又要生病到几时。”
他拨弄着火星子:“药那么苦,能不吃,还是不要吃了。”
说着,他再朝她伸出手,掌心便躺着一颗被油纸包裹的小小的糖丸:“还是甜的好吃。”
商绒去接糖丸,手指轻擦他的手掌,她不防他忽然握住她的手,那颗糖丸就抵在她与他的掌心之间。
商绒心中一跳,却见他轻皱着眉,又似乎很轻地呢喃了声:“像块冰。”
暖黄的火光照在她湿润的脸颊,她眨动一下眼睫,任由他握着她的手往前,接近燃烧的火堆,他松手的刹那,那颗糖丸落入他指间被他揉碎了外头的油纸,他触碰她唇缝的指腹是暖的,轻轻地一下擦过,有点痒痒的。
商绒像个被他牵住丝线的傀儡娃娃,伸着一双手乖乖地烤火,咬在齿间的糖丸甜得不像话。
后腰的东西硌得她有点疼,商绒伸手便去解腰间的衣带,身边的少年目光触及她的举动,他乌浓的眼睫一抬,撇过脸。
商绒毫无所觉,她将缠在腰间的缎子取下,后腰立即便轻松了许多,那黄金匣子虽小,却也很沉,何况还有一个精铜所制的鲁班锁,一本《丹神玄都经》。
“折竹。”
商绒戳了戳他的肩,将那三样东西递到他的眼前。
少年一怔,
洞外的光线越来越暗,火堆的光映于他隽秀疏淡的眉眼,他伸手接来,再度看向她:“既是逃跑,又何苦带着它?”
“你与我说,这是你最重要的东西。”
商绒认真地望他。
“曾经是,”
折竹心中温澜潮生,他的视线挪到手中的黄金匣子上,“这是我自小带在身边的东西。”
“你发现这鲁班锁的秘密了?”
他看出鲁班锁已不是他当初交予她时的那般形态。
商绒应了一声,又说:“可是要解开它,真的很难。”
即便她已将《青霓书》与《太清集》烂熟于心,也还有一卷极为晦涩深奥的《丹神玄都经》。
鲁班锁上的字与图案都有其各自的规律,而《丹神玄都经》处处都是玄妙的谜题,她阅览起来都有些吃力,更不提要在其中找出解开鲁班锁的答案。
“无所谓了。”
折竹将几样东西放到一旁,他眼底的情绪极淡,“我从前想要打开这匣子,是因为好奇,后来,则是因为想要查明我师父的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