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头一听,粗黑的眉一扬,常有些贩子还没将马驯养好便着急脱手,这些事儿他自然也是见怪不怪。
这少年说话滴水不漏,似乎没什么错处。
捕头正思量着再问些什么,却听说身后下属唤他,他回头之际,折竹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身后之人扯了一下。
他侧过脸去看她,正见她抬起头来,朝他使了个眼色,然后便猛地又咳嗽一阵,孱弱的身躯摇摇晃晃的,一下闭起眼睛倒向他。
折竹眼睫微动,被动地抱住她的腰身,此时捕头听见动静再转过头来,瞧见他怀里已经晕倒的姑娘便忙唤下属,“快!牵我的马来!”
一匹马很快被人牵来,捕头看向那黑衣少年,“我看这姑娘的病已耽误不得,此地离东源县已不远了,你们便骑我的马快些去吧!到了东源县再将我这马牵去县衙便可。”
“多谢大人。”
折竹带着商绒上了马,朝那捕头颔首。
乌泱泱的一众人让开一条道来,众人目送那对少年少女骑马扬尘,在湿润的寒雾中越来越远。
“大人,您何必将自己的马给他们?”站在那中年捕头身侧的一名捕快忍不住说道,“那可是祁知州送给您的一匹良驹,万一那小子不还呢?”
“良驹之所以是良驹,除了跑得快,还是识途的,”捕头招呼着人先将尸体抬上车去,才对身边人继续道,“这荒山野岭的,又闹了两年匪患,少有人敢走这条道,你瞧那小公子和小姑娘年纪轻轻,若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也有可能,可那小公子腰间有一柄软剑,只怕是会武的,我们合该谨慎些,且看他们是否真去了东源县。”
——
风雪迎面,疾驰的马蹄一声声一阵阵,寒雾挡住了他们身后许多的视线,不知何时山道上再听不见一点儿人声。
“你倒也会随机应变。”
少年的嗓音在风里仍旧清冽。
“但他好像还是起疑了。”商绒仰头,兜帽毛茸茸的兔毛边儿挡了些视线,她隐约看到少年白皙的下颌。
“那又如何?”
折竹没什么所谓,他垂下眼睛瞥见马鞍底下不起眼的一个粗布袋子,褐色的粉末一点点悄无声息地洒落于积雪之上,“将这马早些还他就是了。”
两日后,商绒与折竹抵达容州。
过了容州才是蜀青,但天色已晚,他们便住进了容州城内的一间客栈。
漆黑的夜色笼罩下来,檐外的灯笼被风吹得晃动,厚实的窗纱隐约映出灯火的明灭,商绒躺在床榻上拥着被子翻来覆去。
没一会儿,她坐起身来。
隔着一道屏风,对面的一切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模糊不清,她正在想他是否睡着,却听他忽然道,“做什么?”
“我睡不着,”商绒望着屏风,“索性起来写道经。”
她没忘了自己答应过他,要将《太清集》与《青霓书》默给他。
少年有一会儿没回应,商绒披上外衣起身来,想点灯却又不知寻常市井间用于点灯的物件是什么。
屏风后忽有动静,她转身之际,正见少年绕过屏风走来。
“客栈可没有笔墨生宣。”
他用火折子点燃桌上的烛台,暖光将他的脸庞照得分明,睫毛在眼睑下的阴影时浓时淡。
商绒闻言抬眼看他,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折竹懒得碰桌上的冷茶,忽然道,“不如去消夜?”
“不去。”
商绒听了,没有丝毫犹豫地摇头。
“为何不去?”他一撩衣摆在桌前坐下,一手撑着下颌,撩起眼皮看她,“你难道不是饿得睡不着?”
商绒浓淡适宜的眉微皱了一下,面露窘迫,她迎着他的目光片刻,撇过脸去,轻声说,“那我也不想去。”
这间客栈什么都好,就是饭食不合她的胃口,晚饭她只用了几筷就作罢了。
“容州菜辛辣,你自小茹素自然吃不惯。”
少年拨弄着空空的瓷盏,碰撞出清晰的声响,“但此地也不是没有外来的厨子。”
商绒却仍不为所动,她垂着头,闷闷地说,“折竹,你自己去吧。”
她明净的眉眼始终郁郁,如同一只毫无生气的小蜗牛,只想躲在自己的壳子里动也不动。
她不喜欢这个陌生的地方,也对这夜里的繁华提不起一点儿的兴趣。
“你可知,官衙离此处是近是远?”
少年的声线淡薄。
商绒一下抬头,对上少年似笑非笑的眼睛。
容州城入夜之际正是消夜的好时候,只是正值冬日,街上的食摊少有客人,多的都在可遮蔽风雪的酒楼之内。
长街寂寂,只有极少的人不畏凛风在油布棚子底下围炉消夜。
商绒狠狠地咬一口白切鸡,生着闷气一句话也不说,少年却盯着风炉上煨着的热酒。
他朝炉上的酒壶伸了手,却冷不防忽然被人攥住了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