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之前他还能用棠观和棠清平不义在先,自己无可奈何作为借口,那么现在,他无疑是被狠狠的从自我慰藉中扇醒。
更何况扇醒他的人又是颜绾,而那话里又隐隐带着“他连一根头发丝都不如棠观”的意味。
原本就如鲠在喉的拓跋陵修更是脸色煞白,阴寒中泛着青色。
如今在所有人眼中,他怕是都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了吧?
曾经的旧友还高高在云端,而他却是一夜之间跌落泥潭,只能卑微面对他们施舍的慈悲。
拓跋陵修攥紧的手骨节处已是青白一片。
面上残存的懊悔中还闪过一丝愤懑。
他不甘。
他不甘心……
低垂的视线在某一处顿了顿,他眸光骤然闪了闪,像是终于忍无可忍,突然猝不及防的站起身朝一边的颜绾逼近。
朗月般的俊容渐渐泛起戾气,盯着她的那双淡金色眸子,瞳色愈发幽邃深浓,嗓音冷的仿佛掺了碎冰渣,“我自然不能与他们相比,我和你,才是同一类人,不是么?”
他向来随意平和,如此口吻便已是盛怒了。
所有人都可以指责他,唯有她不可以!
她有什么资格指责他,又有什么资格用那种怜悯而同情的眼神看着他……
明明他们,才是同类人。
被拓跋陵修突如其来的靠近惊了惊,颜绾皱着眉微微向后退了一步,却发现身后已是廊壁,退无可退。
“你这是什么意思?”
拓跋陵修冷笑了一声,一字一句道,“你以为,我便只有棠观和棠清欢两个选择,信不得棠观便不得不对棠清欢用这种卑劣的手段?”
他面上的嘲意毫无遮掩,让颜绾心中不由一咯噔。
“你可知道,我还有第三个选择。”
拓跋陵修顿住,眼神中竟是赤裸裸的挑衅和讽刺,但却也掺了些让颜绾看不懂的炽热。
“你会帮我离开,”他的神情忽然温柔,手一抬便抚上了颜绾的脸,“对不对?”
无暇神色一凛,却又因没有得到颜绾的指令,依旧站在原处。
许是拓跋陵修的语气和动作太过诡异,颜绾愣神间竟是忘记了躲开,直到脸上一凉,才下意识的朝旁边避了避,“棠观已经答应……”
“我说的是你。”
被打断。
“……”
不解的抬眼,对上拓跋陵修的视线时,她却是心中一惊,隐约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你会助我离开的,陆楼主。”
最后三字被他拖得很长,很清晰。
陆——楼——主——
颜绾那双好看的桃花眸里霎时卷起惊涛骇浪,乱了风云。
将她的惊骇尽收眼底,拓跋陵修却没得到预想中报复的快感,反倒是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那天晚上听到的果然都是真的……
她当真是陆无悠,当真是从前与他们针锋相对的危楼楼主,棠观最厌恶的陆无悠。
还未等身后的无暇出手,拓跋陵修便垂眼,放下了手,缓缓后退了几步,再次靠着廊柱坐了下去。
俊朗的面容已经敛去了多余的表情,再无半分咄咄逼人的威压。
“你的身份,想必是要对棠观保密的。我以此要挟,陆楼主哪怕不愿,想必也不得不出手相助,可对?”
颜绾定下神后才收了眸中的惊愕,沉默了半晌,“……是。”
对于危楼之外知道她是陆无悠这个秘密的人,从前她做了两个打算。
一个是永绝后患,一个便是交易。
拓跋陵修要是真以此要挟,她只能想办法以危楼之名助他离开,尽力撇清棠观的嫌疑。
拓跋陵修的眉眼再次覆上阴影,“你走吧。”
“……”
方才还振振有词的颜绾此刻完全哑然,竟是不知自己还应说些什么,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她僵硬的走出了回廊,甚至忘了警告又或是威胁拓跋陵修守口如瓶。
拓跋陵修转眼,目送着颜绾的背影,又忍不住苦笑起来。
棠观,棠清欢,陆无悠……
这三人中,他恰恰伤害了最不应该伤害的两个人,却放过了那条最容易走的捷径。
果真是,鬼迷了心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