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城门的护卫还在打着瞌睡,顾平将马车停在了城墙下阴暗的角落处。
将头上的笠帽向下拉了拉遮掩住面容,他翻身下马。
“颜小姐,我只能送你到这里,再过一刻钟城门便会通行。”顾平将缰绳交给了接手的无暇,转头对颜绾说道。
顿了顿,他又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书信,递向颜绾,“这是王爷的亲笔书信。”
“……”颜绾愣住。
“王府的府兵不可惊动,但王爷与郓城城主却是忘年之交,郓城与雁城不过半日的行程,颜小姐只要拿这封书信前往郓城,那位大人定会派得力之人护送你去任何地方。只是……切莫暴露自己的身份。”顾平垂下头,将棠观嘱托的话一句一句复述了出来。
“……王爷有心了。”半晌,颜绾才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低低的,似乎掺杂了不少滋味,复杂艰涩。
“告辞。”顾平拱了拱手,转身走了几步,突然却又停了下来。
正当颜绾不解之时,他一下转过身,又疾步上前,面上掠过一丝不平之色,嗓音却压得极低,“虽王爷不让我说,但我却实在是不吐不快……”
颜绾怔住。
“颜小姐,今夜城中有数十人上吐下泻,高热不退,症状与前不久元州出现的时疫一模一样。送至医馆后,孙神医已经确诊是疫症无疑。”
时疫?!!
颜绾一惊,攥着车帘的手蓦地收紧,“怎么会?!元州的时疫不是早就控制住没有向别处扩散吗?!”
怎么会传到并州,传到雁城!!
顾平面色沉沉,“具体原因还不知,但据孙神医说,感染了这种病的人,两日之内只会出现普通风寒的征兆,两日后才会出现其他特殊病症。所以目前虽只有几个确诊病例,但今夜过后,怕是会大爆发……”
豆蔻倒吸了一口冷气,无暇的面上也有了波动,而颜绾的脸色也渐渐变得煞白。
时疫爆发,时疫爆发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如今的雁城数月过后,很可能就是一座……死城。
而若是无法及时控制,那么渐渐扩散开来,整个并州,整个蜀中……
她虽没有见识过什么时疫,但在还未到大晋之时,却也在现代经历过“非典”带来的白色恐怖。
“明日消息传出后,城中怕是人心惶惶。而这疫症前期与普通风寒并无差异,难以确诊,所以为了不让染疫之人离开雁城,王爷已经下令封城,以防疫情扩散……”
“他要封城?”颜绾呼吸一窒。
她曾在书中看过,在没有隔离意识的古代,封城之令常常被人诟病为“不仁”。
“封城之后,城中恐有暴乱,王爷已经决定留在雁城坐镇。”顾平咬了咬牙,“颜小姐,虽然你们没有风寒之症,绝不会是感染者,只是偌大的雁城,并未感染时疫的无辜百姓也有不少……但封锁城门之前,你们却是唯一能走出雁城的例外。”
颜绾张了张唇,嗓音却已是干涩无比,“他……”
“颜小姐,王爷的为人你也清楚,疫情当前,他自己都会坐镇雁城以安民心,但却让我趁着城门解禁和传令封城的空当将你送出去。”顾平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恕我直言,这是我家王爷有生以来,最不磊落的……”
“铛——铛——铛——”
晨钟骤然响起,打断了顾平的话。
守城的士兵终于从昏昏沉沉中清醒了过来。
城门重重的被推了开来,天边已经有了一线微熹的晨光,缓缓透过大开的城门扑撒在了地上。
颜绾仍处于愣怔之中半晌回不过神。
想到棠观的嘱咐,顾平还是将未说完的话通通咽了回去,俊脸上浮起一丝灰败之色。
有些颓然的叹了口气,“城门已开,颜小姐就请自便吧……”
说罢,他转过了身,脚下一点,轻跃上了半空,飞身朝长街那头掠去,只留下一藏蓝色马车停在原地。
豆蔻抱着怀里的软软,轻轻摇了摇,抬头和无暇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同时看向了神色怔忪的颜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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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长街尽头的酒楼檐顶停了停,顾平扭头向身后看去。
那辆熟悉的马车已经缓缓出了城门,径直上了官道……
他心口沉了沉。
王爷难得对一个女子上心,没想到,竟是看错了人。
他也看错了……
身形一动,他迅速消失在了长街尽头。
而不远处的街口,也鬼鬼祟祟的闪过一道人影。
与此同时,一队军马浩浩荡荡穿过长街,径直朝城门而去,领头之人高呼,“传张大人之令,封锁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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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晓明,在窗上潋出淡淡的影儿。
一夜即逝,但医馆内却笼罩着一股比夜间还要压抑的氛围。
并不十分宽敞的内间,平躺着数十位得了疫症的平民,一个个都眼窝深陷,两颊下凹,有些四肢僵硬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有些则伏在床头,痛苦的呕着污秽之物,甚至还有一个已经开始咳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