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父亲挽起袖子,用他从行李里拿出来的材料在自己手臂上画着复杂的图案。
图案完成的下一秒,硝子觉得自己的体温开始继续下降,他的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橙子会明白的。他的声音有点抖,硝子,看着我,硝子。
好的,爸爸。
这不是你的错。父亲说,所以忘记也无所谓。
家入硝子和自己记忆里一样点了点头,父亲的下一句话是
【这是我们的错,我们应该相信你的。】
这是我们的错,我们应该相信你的。
【对不起,硝子。】
对不起,硝子。
没关系,爸爸。硝子抬手贴上父亲的侧脸,飞机颠簸得他有点想呕吐,但上飞机前父母说过,要乖乖的,听他们的话就好了。
在睡着前,家入硝子凑近母亲耳畔,飞机上实在是太吵了,警报一直在响,广播断断续续地卡壳,有很多人在哭,也有很多人在破口大骂。
硝子怕母亲听不见,特意用手捂在嘴边,细声细气问道:下飞机之后我想吃草莓大福,就一个,不会偷偷多吃,可以吗?
母亲挡住他的眼,说:当然可以,硝子,多少都可以。
等到家入硝子再次睁开眼,他躺在废墟中,他闻到了焦油和铁锈的味道,四周是通红一片。
他被火光晃得眼睛有些干涩,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双眼开始疼痛起来。
以前每一次疼痛的时候他都会去找母亲,母亲会弯下腰来亲吻他的额头,稍微等一会儿后自己就会转好。
母亲
母亲呢?他的父母呢?
家入硝子站起来,火舌爬上他的裤脚,衣物被火星点燃之后开始焚烧,灼烧带来的痛感让他皱起眉。
他盯着自己被灼烤的四肢,不知道什么原因,火焰并不在他身上蔓延,但那也很疼,疼得他一直在掉眼泪,眼泪滴在手心立刻就被高温蒸发干净。
家入硝子突然就开始惶恐,有什么东西和和大颗大颗掉下的眼泪一起在火焰中被蒸发掉了。
这种蒸发是彻底消失,毫无其他可能性的从根源的泯灭,他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唯一留下的只有疼痛。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他开始哭着寻找起自己的父母,但他突然想起来,在之前自己「看见」的故事里,他无论如何也没能找到想要找的东西。
家入硝子愣在原地。
他想要找的东西是什么来着?
他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家入硝子想了很久也没想起来。
他只记得自己要跟着父母一起去冬木市,上飞机前似乎闹了点小脾气,但父母宽容地没有计较,在飞机上,他睡着了。
在茫然中,他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家入硝子?那个女声喊他,隔着有点远,过来。
硝子转头便看见了喊他名字的女人,比火焰要暗沉一些的红发,闪烁着微光的双眼在眼镜后微微眯起,她穿着橙色的风衣,左手提着一个有些大的箱子,右手朝他打招呼。
你父亲让我来接你。
她脱下风衣,蹲下来包裹住家入硝子烘烤得发烫的身体。
硝子将快垂在地上的衣摆抱在怀里,感觉到有人在轻拍着他的背:痛吗?
那个大箱子被她放在一边,锁扣松着,家入硝子一边摇头一边盯着缝隙看,看见了一双熟悉的冷栗色双眼。
只是一个人偶而已。女人将箱子合上,又摸了摸他的头,既然你觉醒了反转术式,就用不上这个人偶了。
她沉默了一下,又说:这是好事。
他被这个自称苍崎橙子的女人抱了起来,向外走。
硝子披着长了一大截的衣服,低头来回看自己的手,手心手背干净光滑,被火苗烫到泛红的地方在转瞬间就会恢复最初的细腻。
刚才苍崎橙子提到的反转术式母亲曾经也提到过。
母亲说她会找到这样的咒术师给硝子看眼睛,这样他就再也不会因为眼睛疼而委屈得眼泪汪汪。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五岁的孩子在这样的情况下无法分析现状,想问的事情有很多,全部卡在喉咙缠绕成一团。
硝子摸着自己的喉咙,稍微用了点力气。
他想着把那团鲠在这里的东西挤出来就好了,但没有用,这么做只会让他在窒息之余止不住的想要呕吐。
苍崎橙子一手抱着他一手提着箱子,看见他的动作后用头蹭了蹭他的脸:别这么做,家入。
家入硝子听话地松开了手,攥着身上的橙色风衣。
在离开那片像是焚化场一样的废墟后,他开始感觉到寒冷,身体似乎已经适应了之前的灼烧,当周围的气温恢复正常之后反而打起哆嗦。
苍崎突然开口:别哭了。
?
硝子有些茫然地抹了一把脸,发现自己好像的确在哭,他也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好像从自己醒来到现在一直都没能摸清现状。
但是眼泪却止不住。
五岁的小孩应该是可以哭的吧,他想,母亲说,小孩子想要什么都要说出来。痛了要喊痛,饿了要说饿,难过了当然就得哭出来。
你不哭出来,谁会知道你正在难过呢。
但他没有说,他只是把眼泪抹掉之后轻轻问苍崎橙子:我们现在去哪里呀?
吃草莓大福吗?那个女人问他。
***
我第一次见到半夜把自己哭醒的人。伏黑甚尔半躺在床头垫上,他没睡醒,声音是哑的,嘲笑的口吻倒是相当清晰。
家入硝子坐起来,声音很稳:啊,我把你吵醒了吗?
他有些看不清东西,翻过身越过伏黑甚尔去开床头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