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芥,是我!白凡凡吃力地开口解释,只是声音消散在水中,不知对方是否听见。下一刻,对方轻轻一笑,调转剑身、锋利的剑刃穿透身躯,混沌水中被一缕接一缕的血红染满。
你在做什么?!白凡凡一怔,顿在原地忘了反应。
一直未曾开口的美艳女子摇了摇头,双唇一张一合间、苦笑声萦绕在耳际:我不再是廖芥了,今后你才是。
什么意思
这句话,我想说很久了,可一直没找到机会亲口告诉你,廖芥,你才是廖芥。
你这是做什么?!见她手中利剑又深入了几分,缓缓弥散开来的鲜血甚是刺目。
我不知自己的一生何故悲惨至此,我憎恨胡家、却又害怕胡家。你可知那日雪夜、我被抛弃在秦山脚下的马棚时,本有机会再次醒来,可是与对方张扬的相貌不同,女子话语间透出的脾性甚是软弱,可是我犹豫了,我自小便被困在地底囚室中,从未见过外面的天光,与我而言,外头与囚室无异,都是黑暗的、可怕的。
忆起往事,女子蹙紧了眉心:那夜,我的魂魄渐渐散去,本欲自此忘却前尘,可我却亲眼见到自己的身体再次苏醒!说着,她眼中尽是不可思议,我不知你究竟是哪里来的游魂,也不知你上我的身究竟是为了什么,可你既然选择继续成为我,我相信这其中一定有特殊的原因。
我努力躲避烈日寒风,最后一丝魂魄紧跟着你,便是希望能亲眼看看,死后的我,究竟成了什么样子
女子静静凝视着她良久,嘴角的笑容极淡:终于,我终于凭借这次聚魂的时机与你相见。
白凡凡定定注视着她,困惑不解:你既然跟着我,说明你对着世间还抱有留恋,对么?
不。对方却是斩钉截铁地摇头否认,若说我在这世间唯一留恋的,便只有胡家那位待我好的小庶女了你答应我,救她!一定要救她!
提及那小庶女,女子的情绪蓦然激动起来:她有危险,你答应我一定要救她!伤口的鲜血汩汩而出,与池水融为一体,模糊了对方的面庞,我无法在这世间继续存活,无论目的如何、这具身体便赠与你,只想着离开前,你能答应我两个请求。
纵然能猜到对方请求究竟为何,可她依旧默默点头。
我的两个请求,其一便是方才说的,救那小庶女,她叫胡云锦。她的意识渐渐模糊,声音也随之轻弱了不少,其二便是,我请求你无论如何,要让胡家的人,不得好死!
他们
女子眼中溢满了仇恨的光芒: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希望你能替我完成这未了的心愿。
屠养家、斗仙尊,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廖芥本人应当干的。原书方一完结,便如同所有书籍一般书灵显现、有了灵智,谁曾想反派廖芥的书灵却不慎意外死亡。总部选了她来代替廖芥的书灵继续进展剧情,廖芥想要的一切,都不过是白凡凡任务所需。
白凡凡沉默片刻,见对方如此模样,便明白她定然不知道将来的自己做了什么。
你会答应我么?
纵然魂魄渐散,对方依旧撑着最后一口气询问她的答案,沉默不语的白凡凡迎上她的目光,点了点头。
除了报复胡家、救胡云锦,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么?
许是不知她为何这般问,女子眼中一瞬染上迷茫,她低眉沉思,到头来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这一生都在暗无天日的地底囚室活着,未曾见过旁人,若说想做的便是今后能光明正大地活着,可是可是来不及了。
幸好。女子轻轻一笑,即便不能活在光明中,我亦能远离黑暗。
她的魂魄在血水中逐渐消散,顺着水流去往了无尽的另一头,白凡凡尚未来得及告别,眼前人的身影便就此消散无踪。
溺水痛苦的感觉再次溢上脑海,愈是挣扎她便愈是透不过气,直至混沌中,她恍惚听见了几分不一样的声音,那呼唤声指引着她保持清醒,可身体的下坠也如何也止不住
立在床榻边的翰影面色苍白,正虚弱地扶着烛台稳住身形。
他悄然看向睡得沉寂的廖芥,轻叹了口气。
他方才借用引魂铃、以自己的魂魄为引招揽廖芥的三魂七魄,许是担忧出什么意外,他尚且只使出五分的精力,熟料这五分的精力便已然令他浑身冰寒、痛苦如冰火两重天。
他实在不敢想象,这数日来,师姐为了唤醒阿芥,究竟付出了多少。
他亦难以猜测,那张平素里平静无波澜的面庞,究竟忍耐着多大的痛苦。
阿芥啊阿芥,你若再不醒来,如何对得起师姐的一番苦心说着,他拾起桌上的引魂铃,正与再来,熟料胸腔内一股热流涌动,几欲喷洒而出。他脸色一变,立时放下引魂铃,蹙紧眉心小跑着推门而出。
引魂铃被其随手扔掷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叮铃声。
铃铛声和木门推拉相和,床上静静躺着的人儿,竟无声无息地略一蹙眉。
周围静得有些难以适应,白凡凡缓缓睁开了眼,因水底长久窒息而一时未曾反应,眸中的丁点光亮缓慢地在头顶精雕细琢的房梁来回游动,良久才恢复了些许神思。
这是在哪儿?
她撑着卧榻缓缓起身,窗外的日光被一片硕大的绿叶遮挡,故而并不觉得刺眼,她左右扫视,许久也未曾想起此处究竟是什么地方,只是窗外景色宜人,看起来颇像绝尘山。
她撑着身子的动作因虚弱而耗尽力气,她一边感受着许久未曾体验过的虚弱无力感,一边将视线投向了床头案几上的小碗茶水。
唇舌虽湿润,然喉咙干燥极了,白凡凡伸出手来,竭尽全力地挪动上身去够茶水,细瘦的指尖触及瓷碗,那冰润的触感才恍惚令她意识到周围的一切都是真的。
差一点,还差一点
她欲将碗身勾向自己,熟料一不留神却推远了数厘。
这具身体因长久未曾动弹,四肢皆提不起劲,良久的歇息才令她忆起如何调用灵力来恢复体力,她一边暗自腹诽,一边蹭着床沿攀向案几。
甫一握住茶碗,余光敏锐地瞥见一道人影出现在门前。
她立时侧头看去,寂静无声的门口,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面目因背光而看不太分明。可她依旧通过对方的轮廓辨认出女修窈窕的身姿。
随着女修一道,白凡凡也怔在原地,握着茶碗忘了反应。
师师姐?
女修站定在门前片刻,并未应答,她沉默了不知多久,待屋内丫头再次开口唤她,才默不作声地步入屋内。
走近了,白凡凡也终于看清了师姐的面目。
依旧周身如月华、气质若凝霜,美得令人挑不出半点儿不是,只是,面对丫头带着笑意的招呼,杜照卿却是面无表情,只垂眸凝视着她。
女修的眉宇间,隐约溢出几分从未见过的阴霾和抑制风雨的低沉。
头一回见师姐如此模样,白凡凡的笑容僵在脸上,小心翼翼:师姐,是我,我是阿芥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