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尽,白凡凡却能透过师姐紧蹙的眉心和疲惫的语气瞧出此间深谷的诡谲。见她再一次头疼地轻阖双目,小丫头心疼地安抚:不怕,有我在!
闻言,杜照卿缓缓睁眼,笑着用指尖轻轻一刮她的鼻尖:你这丫头
阿芥是认真的,前方再危险,有我在呢阿芥虽修为不及师姐,但两人胜过孤身,若是师姐困了,我的肩膀便是师姐的枕头,若师姐无聊了,我便为师姐唱唱歌,只要师姐不嫌我五音不全便好。
她羞赧地一挠脑袋,见头顶果不其然传来一声微弱的笑意,迎上白衣女修的目光,那双澄澈的眸中映衬出的,只剩自己的身影。
你这丫头,这些话都是哪儿学来的?
我这算是无师自通?白凡凡眼珠滴溜溜一转,俏皮的模样逗得她终于驱散了数年来被困此地的疲倦。
杜照卿抱着剑,嘴角微微扬起,手心一痒再次没忍住轻轻抚摸小丫头的脑袋:这些话,都是凡间世人对自己的心上人说的,阿芥今后可不能随意对外人说这些话。
她微垂双眸,盯着小丫头的发顶若有所思,却见白凡凡重重点头,举起三指作立誓状:阿芥不会对别人说阿芥只对师姐一人说
胡言乱语。杜照卿霎时握住了她立誓的三指,你可知师姐方才所说的心上人是何意?
见她睁着单纯的目光凝视自己,杜照卿握着她的手放下却一时忘了放开:你年纪尚小,或许不懂,心上人,是此生来生,都愿意将自己全身心托付于对方的人,是想要结立誓言、厮守相伴的人。
周围一时陷入沉默,白凡凡注视着她认真解释的模样,心中仿佛被一根纤细的羽毛撩动。
她轻轻一笑,纯真的目光直勾勾锁住师姐姣好温煦的面容:师姐待我好,我愿意追随师姐,这样也算心上人么?
她如何不懂,却故作不懂,等待师姐的答案。
师姐果然被问住,默了良久才摇摇头,生生吐出一句:不算。
白凡凡却并不止下侵进的话语:那师姐今后做我的心上人,好吗?
你还小
那就等再过两年,等我长大了,师姐与我永远不分开,好不好?
周围的沉默太过漫长,迎着她眼巴巴的可怜目光,杜照卿垂着的双眸中,竟浮现出白凡凡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仿佛正思忖着如何拒绝她。
而她势在必得,无论如何拒绝也不会止住自己的心思,许久,才听得师姐缓缓吐出一句:等你长大便能明白了。
小丫头却是欢呼一声,半玩笑半认真地抱住师姐的腰身:好,师姐一定要等我长大!
等她长大,等这具身体长大,纵然要面对的是黑暗深渊,她也不想再犹豫了。
若是害怕堕入魔道给师姐带来伤害,那便再强大些,堵住所有伤害师姐之人的嘴她要亲手在魔域打造一片隔绝恶意和流言的世外桃源,桃源内只有她和师姐。
入魔,是她的任务。
师姐,是她最终认清的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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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荣辱尊严
杜照卿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也未曾看见搂住自己腰身的小丫头眼中的深意,她不断告诉自己, 这只是一个受尽苦难的丫头对自己的依赖罢了,这样的依赖,终归不会长久而自己对她,更多的是怜爱,是心疼。
纵然是纠缠她多年的心魔,亦是对四年前云洲那件事生出的愧疚和自责。
至于心上人,一个十二岁的丫头, 怎会知道什么是心上人,什么是爱。
她不再纠结此事,二人在此地亦不能继续耽搁,转而将目光放向了被雾气笼罩的深谷尽头。
这条深谷十分特别,一路前去会遇见形形色色的人,他们在这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日日如此、反复未歇,他们并不能看见外来者,也毫无荣辱尊严的意识杜照卿一面解释, 一面牵住她的手, 语气渐弱,连手心也微微溢出几丝薄汗。
白凡凡悄然侧头看了她一眼, 眼前那张瞧不出任何情绪波澜的侧脸, 却将所有心绪的变化暴露在了她的手心。她不知师姐梦中这数年究竟经历了什么, 可方才相见时, 她眼中的茫然和麻木却无不透露出师姐心态的濒临溃败。
她思忖片刻,握紧了师姐的掌心困惑出声:荣辱尊严如此说来,那坟中之人当真是这群人的亲人?见师姐点头应下, 她压低声音喃喃,怪不得,怎会有人在丧葬之礼上欢欣鼓舞。
这丧葬不过只是一个开头,前方景象之光怪陆离,远远超出常人所能理解的范畴说这话间,师姐渗出冷汗的手冰凉一片,那儿的景象实在荒诞,阿芥你
去吧。白凡凡笑了笑,脸上未有分毫害怕恐惧的神色,若是想出去,纵然是血腥、离奇、荒唐,我们也该面对
杜照卿沉默片刻,点头应下,二人紧牵着手,顺着深谷继续行进。
经过那群行为怪异的男女老少时,恍惚听见其间传来孩童清脆的笑声:死了,终于死了,老家伙死得好!
坟前笑声一片。
白凡凡正要侧头去看,视线被身旁的师姐挡了个严实。
见师姐脸上绷紧的表情,她收回思绪,继续迈入白茫茫的雾气中。许是身旁多了个人,她不再像来时那般毫无头绪,竟觉脚下的深谷也不那么空旷孤寂了。她一边走,一边听师姐解释前头的情况。
可知的是,这条无尽的峡谷并无危险,他们便如同走马观花的看客,无法阻止一路上撞见的人和景物,也无法寻得出路避开。
能做的,便是一直走、一直看,将那些永远避不开的荒诞画面刻在脑海,直至愤怒变作麻木,气急变作习惯。
白凡凡还不知师姐口中所说的诡谲画面是何意,迎面便瞧见了一处简陋破败的茅屋,茅屋外行人往来络绎不绝,在他们走近的那一瞬,屋内传来了一声尖利的碗碟摔碎的声响,而后便是一阵粗犷的破口大骂。
你干什么吃的!
屋外行人与二人一样,定在了原地,下意识将目光投向那大开的门窗。
茅屋内,是正在桌前享用残羹冷炙的一家三口。妇人不小心将碗摔在了地,正诚惶诚恐地弯腰捡拾碎片。男人眼中的愤怒、孩童眼中的冷漠,齐齐落在了妇人身上。
下一刻,杜照卿便侧过头去,不再看屋内的景象。
白凡凡正猜测着一家三口间的关系,却见妇人脸上的惶恐被讨好的笑容取代,她将碎片收拾干净,继而跪坐在了农夫脚边、谦卑恭敬:奴的错,请郎君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