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变成这样?是我做错了吗?
周国盛偶尔会想,想得多了他会自我否定——毒瘤一刀切得太狠,难免会留下后遗症,不能着急,也不能心软,时间会让伤口结痂。
慢慢都会好起来的。
可周国盛忘了,时间也会不留情面的把人本身珍而重之的东西带走。
姜云华走了,突发心梗,没来得及送到医院,半路就没了。周朔在事发三天后收到姜老太太的消息,等他神经反应过来,人已经在回去的火车上了。即便如此,周朔依旧没赶上姜云华的葬礼。
姜老太太看上去情绪稳定,她带周朔上山,姜云华就葬在山里,旁边还有一个位置,老太太说那是自己百年后的位置。
情比金坚。
周朔突然百感交集,他来看姜云华,应该说两句话,可姜老师只对自己严厉了,他们的师生之缘不过几个月,能说什么呢?
姜老太太笑了笑,说:“周朔,老姜不当着你的面说,怕你骄傲,但他一直夸你呢,夸你聪明。”
周朔点头,说是,又说自己在大学很好,没有荒废学业。
“对了,清渠呢?”姜老太太问:“我想给他写信,可不知道寄去哪儿,他现在在哪里?”
姜老太太并不知道周朔和顾清渠之间的事情,他慈眉善目,一切都出于真挚的关怀。
三年时间,不长不短,周朔以为自己能释怀,可顾清渠三个字以这种坦然的方式出现,他举手投足的淡漠和分开那天的伤害再次击打周朔。
还是很疼的,怨愤并没有消除半分。
周朔僵硬扯动嘴角,他拼命压制情绪,“我不知道,他没有跟我联系。”
姜老太太哀叹一声:“唉,这是怎么了?”
周朔听不得顾清渠的名字,他控制不了,慌忙打断老太太的话,“师母,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我扶您。”
他反应太大了,姜老太太心生疑虑,她垂目沉思,最终也只是把不该说的话咽了下去。
生老病死,一不留神,似乎什么也抓不住。
周朔从山上回来后忧思重重,他想起了周国盛,从前的亲密至亲如今疏远至此,说几句话就能尴尬,这种人生的走向是不正常的。
所以周朔对周国盛的情感是复杂的。他刨除七情六欲,暂时把顾清渠关进了影响情绪的小黑屋。周朔依旧参不透释怀和放弃平衡生活的意义,他看见眼下熟悉的台阶,抬起头,已经走到老宅门口了。
周国盛站在院子里,他看见周朔十分惊讶。
“这不过节不过年的,你怎么回来了?”
周朔捏着小棒子逗八哥,八哥对他生分不少,不骂人,也不嘲讽了,挺无趣的。
“爷爷,”周朔顿了顿,说:“我回来看姜老师。”
周国盛一愣,“姜老师?他怎么了?”
“走了。”
老年人之间存在共情,一种命不久矣的共情,他们不算惜命,但乍一听到这种消息,唏嘘中也带着上一点悲凉,代入感很强。
周国盛久久不说话,再开口时嗓子嘶哑,“哦,怎么走的?”
“生病了,自己不注意。”周朔漫不经心地问话:“爷爷,您最近身体怎么样?”
“还行。”
周朔问:“去医院检查过吗?”
周国盛讪笑:“没有,费那劲干嘛啊。”
周朔不赞同这话,但也没多说什么,“爷爷,有空还是去一趟医院,让大伯陪你去。”
他突如其来地关怀让周国盛心潮起伏,喉头一哽,差点哭了。
“好,我去我去!”周国盛问:“你晚上吃饭吗?我让你大伯也回来,我们一起吃顿饭!”
“不吃了,”周朔放下逗鸟棒,“我买了晚上的火车票,要回学校了。”
周国盛失落,说哦,他还想问几句周朔在学校的学习和生活,钱够不够用,可周朔已经走了,他还是不愿意多留一会。
周朔站在门口,在周国盛视线偏角的位置,他驻足许久,最终抵不住内心翻涌的挣扎,他鬼迷心窍地抬起头,看着原本顾清渠的房间,这一眼,他心中怒气再次徒然飙升。周朔咬碎了后槽牙,狠狠地收回目光。
所有一切对周朔来讲无一不是难过。
我凭什么心软!
周朔这样想。
周国盛对这一切全然不知,他惆怅,担忧自己的身体。老头最近确实不舒服,肚子那块隐隐作痛,能忍得住,不在意的时候会忘,但近几天疼痛时间越来越长。周国盛不在意,一个人到了这个年纪,他不敢在意这些。
还有一件事。
周国盛昨天梦见顾长军了,没来得及说上话,他被吓醒了。周国盛以为这是大限将至的征兆,还带着一点羞愧。
两天后,周国盛去了趟医院,他没有跟任何人提起,一个人带着存折过去的。
检查结果不好,周国盛肚子里长了颗肿瘤。
周国盛魂不周舍地过了一个星期,报应这个词已经在他脑子里扎根了。
半夜三更,周国盛惊出一生冷汗,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恐慌地看向四周——顾长军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