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阙凝望着尤玉玑,单纯无辜的眸子里蕴着另一层挣扎。
她一直垂着眼睛,目光不由落在两个人的手上。他双手捧着她的手,在她微蜷的指下隐约可见他左手手心上的旧疤。
尤玉玑拉起司阙的左手,柔软的指腹沿着他左手手心上浅浅的疤痕轮廓轻轻抚过。他身上若有了伤口,极难愈合。过去这样久,他左手手心上的两道疤痕仍未消去。
“竟还未彻底消去……”尤玉玑轻声。
司阙垂眸,顺着尤玉玑的视线落在自己手心上的疤痕。他默了默,才开口:“留了疤也无妨,只要姐姐的手不留疤就好。”
明明还是一如既往哄人的好听话,可是与往常相比又少了几分说时声色里的笑意。
尤玉玑眼睫颤了颤,抬眸望向他,对上他那双天真纯稚的眸子。
“一会儿用了晚膳,我们再去梅林里走一走吧?”她柔声提议。
“有姐姐陪着,那些红梅又会变得颜色艳丽美不胜收。”
尤玉玑视线落在司阙垂在肩上的墨发,说:“还要等你头发干透再出门才好,小心染了风寒。”
司阙面带微笑:“姐姐总是这样关心我。”
尤玉玑眉眼间仍旧挂着柔和的浅笑,只是她心里有些空,不似往日的柔软。
不多时,枕絮在门外小心翼翼地叩门,询问是否要摆膳。得到应允,她才带着几个侍女将晚膳端进来。
尤玉玑接过枕絮递过来的莲子香桂粥,小口小口地吃着。在外面折腾那么久,回到屋里身体变得暖和起来,吃着热乎的东西,更觉舒适。
司阙望一眼坐在对面专心用膳的尤玉玑,收回视线,端起面前的茶盏,喝一口味道有寡淡的龙井茶。
“这是今儿个刚送过来的糯米甜酒,最适合冬日喝一杯暖身。”抱荷笑着倒了两杯,先将一杯送到尤玉玑面前,再将另一杯放在司阙面前。
司阙瞥一眼那杯飘着淡香的糯米甜酒,说:“拿走。戒酒了。”
尤玉玑捏着小勺子舀粥的动作顿了顿,她抬眸望向坐在对面的司阙。他几乎没怎么吃东西。
尤玉玑将手中的小粥碗放下,亲自握着汤勺盛了一碗莲子香桂粥递给司阙,柔声说:“口感不错,你尝一尝。”
司阙接过来,默不作声地吃着。
这一顿晚膳,他也只吃了这么一小碗粥。
两人用过晚膳,已是暮色四合,西边只残着一点余晖,东边已月亮高挂。尤玉玑亲自给司阙穿上白狐裘,垫着脚尖为他整理了衣领。
“外面冷,别着凉。”她声音温柔,一如往昔。
尤玉玑没让任何侍女跟着,担心回来时天色黑下来,拿了一盏琉璃灯。
白日时,偶尔会有人来梅林。到了这时候,连照料梅林的家仆也已歇下,不会过来。
冬日的晚风裹着凉意迎面吹来,将两个人身上同色的白狐裘衣摆吹拂着搅在一起。又吹得尤玉玑手里那盏琉璃灯轻轻晃着,连带着两个人踩在脚下的交叠身影也飘摇起来。
“去上面看看。”尤玉玑抬眸望向假山上的赏景亭。
“好,我听姐姐的。”司阙乖顺地笑着,只是可惜尤玉玑并没有望过来。
两个人并肩踩着石阶,一级一级往上走。走了不过才十几级石阶,尤玉玑几乎下意识地开口:“当心些,别摔着。”
“好,我会注意的。”司阙转眸望向尤玉玑,却见她蹙眉抿了唇,似乎后悔了刚刚说的话。
接下来的路,两个人几乎没有说话,沉默地走上了赏景亭。尤玉玑缓步走向凭栏,向远处眺望,目送落日彻底辞去。
司阙走过去,立在她身边,和她一起遥望着梅林尽头的落日谢幕。
赏景亭上的风更大些,吹打在围栏上,发出些呼啸的声响来。
良久的沉默后,尤玉玑先打破沉默:“阿阙,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姐姐说?”
回到尤玉玑的,是一道又一道拍在木栏上的呼啸风声。
尤玉玑转身,走出围栏。
“姐姐想听什么话?”司阙脸上的笑容已经淡去,目光凝在尤玉玑的背影。
他看着她一步步走远。虽几步之遥,忽觉遥不可及。
他忽然朝她走过去,跟在她身后。
尤玉玑忽然转过身来,她慢慢弯眸,似水温柔。然后司阙眼睁睁看着她睁开双臂,朝着假山下仰坠下去。
司阙脸色大变。
呼啸的风吹乱尤玉玑的鬓发,切割的视线里出现他陌生的神色。这样才是真实的他?
司阙纵身一跃,在尤玉玑摔落前用力箍着她的腰,将人稳稳带到地面。
他低眸喘息,生平第一次知晓何为心有余悸。
尤玉玑平静地推开他的手。
一瞬的四目相对,尤玉玑平静地转身。
司阙立在原地,望着尤玉玑离去的背影,缓缓闭上眼睛。
她频频温柔试探,他次次狼狈遮掩。
最后,他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