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了这样久,你连扶我坐下都不会?”
尤玉玑抬起眼睛望向他生气的脸,柔声反问:“世子爷现在可以坐吗?”
“你!”陈安之咬牙。
板子接连狠狠打下来,过了一个晚上和大半个白天,他才勉强能下床行走,的确还不能坐。
他刚能行动,就急急赶过来,担心她因为他又带回来一个女人而难过。可她呢?怎还是这样冷淡的态度?陈安之忽然觉得自己忍着伤痛过来哄她实在不值得。
“你的夫君受了伤,你就是这样不闻不问安心睡大觉的?”陈安之越想越气,就连那几个小妾都一遍一遍往他那边跑,可是她大白天酣眠?
“府上给世子爷召了太医诊治,厨房也备了补汤。”
“好!很好!”陈安之气得转身就走,顺手摔了高脚桌上的花盆。他觉得自己根本不该过来。想起妹妹上午对他说的话,他越发怪这桩错误的指婚。
尤玉玑安静地站在原地,茫然地望着碎了一地的花盆。
许久,她用指腹压了压眼角,走回寝屋换了衣裳,带着给司阙的料子和几位家乡糕点往云霄阁去。
到时,云霄阁安安静静的,连个奴仆的影子都没有。尤玉玑犹豫了一会儿,才继续往里走。
不由自主,她将脚步放得轻缓。
房门开着,珠帘半垂。她刚走到门口,琴声起。
尤玉玑驻足,不再往前打扰,也不后退。站在珠帘后,安静地聆听。沉闷的、忧虑的、焦急的……万千压在心头的烦扰再一次在司阙的琴声中得到安抚。
她好像回到了故土,策马飞奔,碧草也芬芳。
直到琴声止,尤玉玑仍旧安静地立在原地。一声惊雷炸响,尤玉玑双肩轻颤,从回忆里抽神。
忽地变天,狂风大作,将屋内的窗户吹开,暴雨灌入。
公主体弱,经不得这样的寒气。
尤玉玑疾步跑进去关窗,珠帘在她身后晃颤。
司阙坐在窗下木榻,已有些雨水落在他肩上。尤玉玑膝盖抵在榻上,抬手关窗,软袖滑落,雪臂擦过司阙的脸侧。
司阙慢慢抬起眼。
第5章
忽降的暴雨瓢泼一般倾灌。尤玉玑跪在木榻上,欠身抬臂将窗户重新关好。呼啸的风雨瞬间被隔在了外面。只这么片刻的工夫,凉凉的雨水顺着她纤细的手臂淌下来,弄湿她的衣袖,甚至连腰间也湿了一片。
尤玉玑瞧着打湿的衣袖和腰侧,蹙蹙眉。她顺势在木榻上歪着身子侧坐下来,略挽了袖,拿着帕子轻抹小臂上的雨水。红色的软纱积了水,成了暗红的色调。露出的小臂,堆雪软玉。
她脸侧的一缕乌发也淋湿了,软软贴在脸侧。
司阙看了一眼,收回视线。
“你肩上的衣服都被打湿了,换一身吧。”尤玉玑望向司阙的肩。
司阙回头瞥了一眼,再无别的动作。
尤玉玑环顾左右,确定一个下人也没有。她带着枕絮过来,只她一个上楼,让枕絮提着糕点和缎料去寻司阙的侍女,将东西收放。
尤玉玑在心里想着改日得多指几个丫鬟过来做事才好。
似知尤玉玑所想,司阙忽然开口:“清净些也不错。”
尤玉玑愣了一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她担心公主体弱不能受寒,也提醒过了,毕竟两人不熟,便没有再啰嗦的道理。尤玉玑转了话题:“天气越来越凉,府上陆续开始裁冬衣,带了些料子过来。”
“有劳了。”
尤玉玑抿了下唇,便不知道再说什么了。大抵因为都是司国人,处境相同,让她对司阙忍不住格外上心些。可两人到底不熟,在故土时也只见过几次罢了。
若是平日里,尤玉玑现在就该起身离去。可偏偏窗外暴雨,走不得。
司阙好似当尤玉玑不存在般,拿了帕子开始擦拭琴弦。他极爱他的琴,每次抚琴之后必要仔细擦拭,专注的模样带着丝虔诚。
尤玉玑不由望过来,打量起司阙。
离得他近了,尤玉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
尤玉玑知道自己的五官偏媚,所以几乎从不敢浓妆艳抹,妆容尽量浅淡,免得太过艳丽。而公主似乎完全不施粉黛。尤玉玑悄悄凑过去一点,细瞧。惊奇地发现公主真的是连淡妆也未上,雪肤如璞玉。口脂也不曾用过,云鬓编发亦简单,半拢半散,青丝铺贴雪衣。尤玉玑的目光落在司阙的眼睛上,他垂着眼,眼睫很长。
司阙忽然转眸望过来。
眼眸狭长,轻挑的眼尾下洇着一抹天生的红,眸子清澈又安静。
四目相对,尤玉玑愣了一下,顿觉失礼,将目光移开。她用眼角的余光看见司阙又开始擦拭琴弦,她才悄悄松了口气。
她也不知道这凭空出现的紧张与尴尬因何而生。
暴雨还在继续,不停地敲打着窗户。尤玉玑听着杂乱的雨声,思绪飘得远了些,不由想起太子逃走的事情。公主可知道这件事?知道了又做何想?尤玉玑以前听说同胞所生,情义极深,甚至心有灵犀,福祸相伴。
太子与公主,乃双生。
尤玉玑听人说过,当年的国师很是厉害,能够未卜先知、祈风换雨,深得陛下敬重,是宫中座上宾,被司国人人推崇。国师向来料事如神,只失算过一次。
太子与公主还未出生前,国师卜言此胎为双生子,可谁料生下来却是一龙一凤。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没多少人在意这样的小事。
寒气从窗缝渗进来,寒冷让尤玉玑很快收回神。
她都觉得冷了?公主应该更会觉得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