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前,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不好,敌军进犯!”
外敌在前,内讧暂且搁置。梁预、余敬容匆匆上了城楼,万俟夫妇疑心这支敌军和自己的儿女有关,也跟着上了城楼。
天际线上,一支骑兵在前,步兵在后的队伍,像一片沉甸甸黑云,缓缓飘向鸣月塔城。
离得近了,万俟家主面色大变,脱口而出:
“那、那是……”
凌驾于乌云之前的,是马上的谢兰胥。他乌黑的发束在寒风中飞舞,纤细的羽玉眉之下,是一双黑黢黢,深沉沉的眸子。他的神色淡漠而平和,一身暗玉紫色的大袖长衫,却布满斑驳飞溅的鲜血。
在他怀中,是蒙着面纱的荔知,屹然马上,有凛凛之美。
谢兰胥如闲庭漫步的身后,是一个个和他一样,浑身鲜血的战士。
一个时辰前。
就在万俟兄妹落入劣势,万俟氏的骑兵寡不敌众,节节败退时——
大地,隐隐颤抖起来。
有一个叛军停了下来,惊诧狐疑地看向地动来源的方向,然后是更多叛军。
他们都察觉到了这地动山摇。
一条几乎横贯天地的黑线,每一个黑点上都是全副武装,杀气腾腾的燕国兵。
黑压压的燕国兵身后,烟尘蔽日,仿佛千军万马跟袭。而在他们身前,谢兰胥一人一马,身体离开马背稳稳站了起来,手中长弓拉至最大,黑漆漆的一物在他弓前摇晃,看不清楚。
他神色沉着,弓满而释。
被火光分割的天空,长箭破空袭来,震颤着钉在已成空营的大帐之上。
箭上,挂着万俟传敏死不瞑目的头颅。
“大王!”
无数哀鸣响起。叛军的士气如山崩地裂,一去不回。
“是援军到了!是朝廷派来的援军!”万俟丹蓼大声道。
万俟兄弟也齐声喊了起来:“援军到了,兄弟们别怕,随我一起杀回去!”
残余的万俟氏骑兵跟着叫喊起来,反客为主再次冲倒了敌军的包围。
万俟传敏已经就死,燕国援军也到,没有人再想着继续抵抗。
逃兵只要出现一个,就会如瘟疫一般蔓延。
顷刻之间,叛军就如丧家之犬一般四处逃散,再无纪律可言。
他们到死也想不到,让他们闻风丧胆的朝廷援军,不过是一千名拖着燃烧的木柴的普通步兵罢了。
将昼时分,谢兰胥带着得胜而归的众军回城。在确认身份之后,城门应声而开。
荔象升紧抿嘴唇,面无表情地坐在马上,在他身后,是坐在车板上的荔慈恩和双目失明的老妇人,荔慈恩正在向老妇人描述周遭的一切,听闻战争危机已经解除,老妇人流出欣慰的泪水。
秦讷昂头挺胸走在那一千步兵前,正因为同袍情谊,所以他才能帮助谢兰胥调动一千步兵参与行动。
万俟兄妹更不必说,得胜归来,每一个人脸上都露着骄傲。
城中因战鼓警示而跑出家门的百姓站满了大道两边,无数的目光聚集在谢兰胥及共乘一马的荔知身上。
阴云渐渐不敌红日,金色的曦光像泉水那样喷薄而出,流淌在每一个沐浴着鲜血的铠甲上。
肃杀沉默的军队,像一条黑色的河流,涌入鸣月塔城。每一个人,每一匹马身上,都挂满了敌军的人头,沾满了敌人的鲜血。
万俟传敏的头颅,挂在谢兰胥所骑的马上,那双充满血丝,极具痛苦和恐惧的眼睛,向围观的每一个人传递他临终前发生的故事。
万人空巷,只有沉重的呼吸。
第58章
大败二十万人, 歼敌一万人,将如同丧家之犬的叛军重新赶回翼州境内。
难以想象,这是一千五百人就可以做到的事。
然而,带领他们的是谢兰胥, 曾经□□若神的废太子之子, 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起来。
围观的百姓不明内情,但知道鸣月塔城的威胁已经解除, 不必再过担惊受怕的日子, 一时间欢呼震天。
有人冲上前去, 在这一千五百人里寻找自己的家人、朋友,也有的急忙回家, 拿出鸡蛋或鲜花想要赠与战士。
人山人海的大道前,万俟兄妹兴奋地声音像叽叽喳喳的麻雀, 围绕着满脸震惊的万俟夫妇而飞。谢兰胥和荔知面前, 是目瞪口呆的余敬容。一向问题颇多的他, 在听谢兰胥讲述计划前后以及最终的结果时,始终瞪着眼睛不发一言。
了解事情原委后, 所有人都有一种震撼过后残留的沉寂,需要沉默以重新归拢思绪。唯有副都护梁预,涨红的脸有如菜板子上一块不新鲜的猪肝,喘着粗气道:
“谢兰胥, 你好大的胆子, 违背军令,擅调军队, 假传军令……真以为你是宗人, 我就不敢动你吗”
梁预与现场氛围格格不入的冰冷而愤怒的声音, 就像晴天一声霹雳, 让周围的人都朝他看了过去。原本正在满面笑容庆祝这场胜利的百姓,也都不知所措地停了下来。
余敬容想要从中斡旋,但他在官场之路并不通顺的原因就是为人刚正不擅言辞,如今要他长袖舞动起来,实在是难为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