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从一开始就没有风瘫。”她用笃定的口吻道。
谢兰胥的沉默验证了她的猜想,荔知并未感到生气,她只是觉得不可思议——她亲眼见到那根银针深深刺入谢兰胥的膝盖附近,他怎么做到一声不吭,甚至面部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
难道那山野大夫也是他的同伙
荔知马上推翻了这个可能。
“殿下为什么要这么做”荔知问。
“风瘫之后,我们还遇到过绑架和截杀吗”谢兰胥反问。
“……没有。”
“一个健全的皇孙会让很多人感到威胁,但一个风瘫的皇孙就未必了。”谢兰胥讽刺道。
荔知能够理解他的做法,她也不会去问为什么要瞒着她这样的愚蠢问题。
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会这么轻易被谢兰胥信任。
别说一次试探,就算再来一万次,她也有信心通过考验。
她识趣地说:“我一定不会破坏殿下的计划。”
“你不怨”谢兰胥轻声问。
“我理解殿下处境艰难,多虑是当然的。”荔知说,“总有一天,我会让殿下信任我。”
谢兰胥不相信有那一天。
他背对着温暖的篝火,手中握着一块随手捡起的石头。淡黄淡白的纹路像蛇一样盘旋缠绕着,他握着那块石头的时候,冰冷的蝮蛇好似也爬上了他的指尖。
人总是谎话连篇,心口不一。
说不悔的其实抱恨终身,说不恨的其实恨之入骨,说珍爱的,最后却将毒药投入他的杯中。
比起一个个的辨别真伪,他学会更直截了当的方法。
林下寒影蔓延,月华堕地。
世间万物影影绰绰,似乎都含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挂在树枝上的烘烤的衣物变得半干,两人先后穿回衣裳,围坐在火堆前继续烘烤。
荔知悄悄打量谢兰胥在火光下晦暗不轻的侧面,越发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明明都可以假死脱身了,他执意要抓着这流放三千里的皇孙身份做什么
“你还有什么想问,一并问了罢。”谢兰胥说。
荔知当然不会问这么敏感的问题。
“殿下是怎么忍住银针刺入的”她说。
她本是随口一问,谢兰胥却望着火堆出了神。
片刻后,他朝腾跃的橘红色火苗伸出手。
消瘦苍白的指尖伸入火苗中,瞬间就被包裹。荔知大惊,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将谢兰胥的手从火焰里拉了出来。
只是短短一瞬间发生的事,荔知的心跳却比刚刚攀爬山壁时还要急促。
“殿下!”她疾声道。
谢兰胥面不改色,平静的目光望着刚刚伸入火焰的指尖。
“……我感觉不到。”
荔知愣了一会,发觉他是在回答刚才的问题。
将手指伸入橘色的火焰之中,也是在回答她的问题。
“殿下感觉不到疼痛”荔知难以置信。
世上还会有不会疼的人吗
“疼痛是什么感觉”谢兰胥反问。
只有看着他的眼睛,荔知才能相信这么荒谬的问题是他真心求问。
荔知遇到过很多难题,但是她相信谢兰胥的这个问题,即便是学识渊博的夫子也难以回答。
痛觉是什么感觉
就像对一个从小失明的人解释色彩,再通俗易懂,也没有办法在他心中勾勒出颜色。
荔知回答不出他的问题。
“此事还有谁知晓”她问。
“还活在世上的,”谢兰胥看着她的眼睛说,“只有你我。”
“殿下放心,我不会辜负殿下对我的信任。”荔知保证道。
谢兰胥望着火堆,将手中一直握着的那颗石头投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