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砍翻一个人架子之后,剩下的两个有了退缩的怯意,天色更黑了,沙子迷得人睁不开眼,叶流西趁着这片刻间隙,几步冲到工具箱前,打开应急工作灯。
白炽光打出一片带沙的空地,叶流西无意间抬头,忽然看到房顶上,昌东的背后,有人架子匍匐着、悄然靠近。
她心头一震,还没来得及示警,那条人架子悍然扑住昌东,带着他一齐滚下房顶,叶流西想冲过去,昌东抬眼看到,吼了句:“管自己的,别乱!”
说话间起肘砸向人架子下颌,翻身跃起,一枪抵住它眉心。
触目所及,蓦地一怔,那人架子抬手打飞他枪,就势抓他咽喉,才到中途,腰侧忽然吃了一记冷枪,身子架不住这冲力,滚翻在地。
昌东站在原地,耳膜处震响,这一刹那,觉得世界急速撤远,地不在,天不在,只余一扇光,笼殊途的彼此。
这人架子,是个女的。
长发如草,早已秃得稀稀拉拉,露出大块惨白的头皮。
她穿已经撕得破破烂烂的裙子,布条缕缕,甚至难以蔽体,强光映照,能看到污脏之下,那裙子的原色,也许该是绯红。
皮相不再,骨相陌生,细瘦骇人的脖颈上,戴一条细链,晃晃荡荡。
山茶出事的那个晚上,孔央喊他进帐篷看衣服是否合适,不安地抚着脖子上的项链,低声问他:“这样搭好吗?如果拍照,链子太细,是不是不太显?”
他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到外头风瓶乱撞。
……
两年前的撞音,好像又响起来了,从耳膜钻进颅骨深处,缠绕穿插,不息不绝……
孔央喉咙里嗬嗬有声,利齿呲起,眼珠子带慑人的一线亮,后背躬突,脖颈转动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作势又扑。
枪声又起,只是堪堪打空,子弹擦着孔央的头皮入墙,孔央被震地一个激灵,中途退步,梗着脖子无比狂躁。
昌东转头冲着丁柳吼:“别开枪!”
这才发现,这场厮杀在他怔愣间已经接近止歇,除了高深还在警惕地看高处,提防是否还会有新的人架子攻进来,其它的人都站在不远处,丁柳正端着枪,被他吼地一哆嗦。
叶流西抬手压下丁柳的胳膊,看到前方昌东被打飞的枪,过去捡起来,拿手擦了擦,重又插进后腰。
孔央很快撑起身子,腰间中枪,压根没有延缓她的速度,肥唐提着工兵铲,紧张得喉头发紧:“西……西姐,东哥怎么不动手啊?”
叶流西说:“……随便他吧。”
眼前人影一晃,朽烂裙摆带出一道虚晃的线,孔央四肢并用,疾奔了几步跳扑而起,直撞到昌东身前,双手掐上他脖颈……
丁柳失声叫出来。
叶流西盯着看,攥紧手中提刀,就在这个时候,昌东伸出手,一左一右控住孔央的头,朝边侧用力一转。
颈骨折断的咔嚓声分外刺耳,大风掀翻了工作灯,直直的一条灯柱打入半空,昌东站着不动,孔央先还依在他身上,然后缓缓滑脱下去。
叶流西仰起头,也不知道看哪里才合适,一时间风沙满眼,只觉得天大地大,事事艰难。
肥唐凑过来:“西姐,这人架子是女的哎,还穿裙子。”
叶流西说:“是啊,那是……”
她住口了不说。
何必让人知道眼前面目丑陋的人架子就是孔央。
孔央是个温柔美丽的姑娘,死在一场意外的沙暴里,没有后续,如此而已。
丁柳环视了一下周遭,也不知道该跟谁商量:“这些尸体,留着会不会不安全啊?是不是得处理一下?”
叶流西冷冷说了句:“又不是没别人了,为什么要我们处理?”
——
高深拿木棍又撬又捣,连踹几脚,终于把灶口破开个洞。
叶流西在灶口边蹲下,朝里头叫话:“识相的,就老老实实出来,大家还能聊聊。”
等了一会,老签抖抖索索的声音传来:“你……你们别进来,不然,我就把东西都给烧了!”
丁柳气得脸都白了,叶流西笑了笑,大声说:“好,我们帮你烧!”
她看高深他们:“烧东西,往里扔。”
院子里多的是柴火废料,肥唐把东西拾掇了拢堆,高深拿打火机点火,火头旺了之后,丁柳二话不说,搂起燃着火的废料就往入口里丢。
不一会儿,底下就传来呛咳声。
高深有点迟疑,问叶流西:“这个……不会出人命吧?”
叶流西冷笑:“难道刚刚,他们不是想要我们的命?”
高深说:“但是,万一真死了人……总归是犯法的。”
他刚刚进来,一时还摆脱不了外头的社会规则:哪怕嚣张跋扈如柳七,还一直严令手下,别真惹出顶翻了茶壶盖的大事。
叶流西捞过个破板凳,在火堆边坐下:“放心吧,起贪念的人,一般都怕死。”
肥唐搂投了两把火之后,实在忍不住,偷偷来问叶流西:“西姐,我东哥……到底是怎么了啊?”
叶流西的目光掠过不远处的昌东,他一直坐在孔央的尸首旁,一动不动,背影里透着苍凉暮气。
她说:“别管他,你们都别管,也别去吵他。”
再等了会,估计扑火的速度比不上投,底下的空气也更易消耗,灶口里终于传来老签呛咳的声音:“别……别,我们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