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十这一日,方瑾枝正坐在后院一边吃着入茶点出的分茶,一边瞧着花圃里争先怒放的鲜花。
她突然感觉到一阵腹痛。
那腹痛来得极快,好像在瞬息之间,就有一股热流弄湿了她的裙子。她在片刻地呆怔以后,偏过头来,望着坐在她身边闭目养神的陆无砚,说:“无砚,我好像要生了。”
陆无砚合着眼反应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问:“你说什么?”
方瑾枝没有再重复一遍,而是静静望着他。
陆无砚一下子反应过来,他直接从藤椅里弹起来,抱着方瑾枝就往屋子里跑。
自从当初方瑾枝为了两个妹妹分开的事情搬来入楼,她和陆无砚便在入楼住了下来。后来温国公又闹了一出将爵位传给二儿子的戏码。陆无砚更是没有带方瑾枝回温国公府。至于分家等一系列的事儿,都被他往后推了,只等方瑾枝平安产生之后再说。
产婆也是早就请好了。
陆无砚一边抱着方瑾枝回到屋中,一边吩咐跟着的两个小丫鬟赶快去请产婆。
方瑾枝一直很平静,被陆无砚抱着的时候,她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可是等到陆无砚把她放到床上的时候,她才一下子慌了,急忙抓住了陆无砚的手。
“别怕,我在这儿呢。在这儿陪着你。”陆无砚反手握住方瑾枝的手。
早就请好的两个产婆立刻就赶了进来,还有那先前挑好的六个奶娘也小跑着赶过来帮忙。
“不……”方瑾枝摇摇头,想要推开陆无砚。
“你还是出去吧,出去吧!”方瑾枝连连摇头。
那样的场景说不定又要引得陆无砚不适,让他想起以前的那些事情。一想到这里,原本慌乱惧怕的方瑾枝忽然有了勇气,硬是不让陆无砚留在屋子里陪着。
产婆和乳娘也劝陆无砚离开。
陆无砚却始终坚持着,他坐在床头的位置,握住方瑾枝的手,说道:“不要多想其他事情,我在这里陪着你。”
他的语气是坚决的。
方瑾枝当然了解陆无砚的执拗固执,他既然这般说了,恐怕想要劝他出去还要费一番口舌。方瑾枝还没来得及再劝她,忽然一阵剧痛袭来,将她所有理智淹没。
她再来不及劝陆无砚离开,只剩死死抓着他的手,索取力量。
“羊水已经破了,夫人用点力气,很快就会好的!”产婆反反复复地说着这样的话。
她们的话有的能传进方瑾枝的耳朵里,有的却并不能被她听见。方瑾枝忍着一阵又一阵排山倒海一样的疼痛,努力配合产婆的话使劲儿。
疼得无法忍受的时候,她就抓着陆无砚的手,哭着说:“我不要生了,我再也不要生了!”
“好,再也不生的,再也不生了……”
陆无砚平日里见不得方瑾枝受一丁点的委屈,她皱一下眉头,他都要担心。此时此刻亲眼看着她忍受这样的痛苦,而他又完全帮不上忙,陆无砚仿若自己也经历了一遭撕心裂肺地剧痛。
“都是那个小东西惹的祸,等他出来了,看我不狠狠揍他一顿!”陆无砚生气地说。
方瑾枝一边和疼痛抗争,一边哭着摇头:“不许……不许揍他……我、我生一个孩子可不容易了,不能随便揍的……”
“好,不揍,不揍了!”
几个产婆和乳娘听着方瑾枝和陆无砚的对话,在一片紧张的氛围下,心中却暗觉好笑。
女子生产的时候本来就要避开,若说是服气感情和睦,女子难产,这做丈夫的倒还有可能进来陪着。哪里有像陆无砚这样一开始就在屋子里陪着的?
更何况,陆无砚不是号称有着几近病态的洁癖吗?
这……也不像啊!
方瑾枝本来就有些惧怕生产,她已经做好了生个三天三夜的准备,可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不过半个时辰,她的肚子就空了。
小孩子清脆的哭声响起的时候,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别说是她没反应过来了,就连一旁的陆无砚也没反应过来。他皱着眉看着产婆怀里的小不点,有点不能接受那是他的孩子。
“恭喜少爷,恭喜夫人,是位小少爷!别的婴孩刚出生的时候都皱巴巴的,咱们的小少爷竟这般好看呦!”产婆连连道喜。她见陆无砚和方瑾枝都没什么反应,又重复了两遍。
过了好一会儿,陆无砚才淡淡地说:“哦,知道了。”
他又低下头,用帕子擦方瑾枝额上的汗珠儿,心疼地说:“那个小东西总算出来了,一会儿想吃什么?我让入熏去准备。”
方瑾枝有些茫然地望着陆无砚,然后木讷地报了几个菜名。
陆无砚让下人记下,交代入熏去立刻烹制。
陆无砚这才看向抱着陆钟瑾的产婆,他皱了一下眉,责备的目光扫向屋子里僵了一脸喜色的六个奶娘,质问:“你们怎么还不把他抱走?”
六个奶娘齐刷刷愣住了,这还是她们头一遭遇见孩子一出生父母连看都不看一眼,直接让奶娘把孩子抱走的!
她们几个在最初的呆怔之后立刻反应过来,急忙应下来,把刚刚用温水洗过的陆钟瑾包好,抱着往外走。
奶娘抱着陆钟瑾走到门口的时候,方瑾枝才一下子从疼痛中反应过来。
“孩子!我的孩子!抱来!抱来给我!”她挣扎着竟是要坐起来。
“别,别起来,让她们抱过来就是了,你别动!”陆无砚立刻摁住了方瑾枝的一双肩膀。
“诶!”奶娘应了一声,心里想着还是孩子娘惦记着孩子,忙把陆钟瑾抱到了床边。
她小心翼翼地把陆钟瑾放在方瑾枝的身边,满脸喜色地说:“是位极漂亮的小少爷!”
方瑾枝看见陆钟瑾的那一刻,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然后有着柔软的东西铺天盖地洒下来,将她整个心都软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