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星微微蹙眉。
男子看向自己的目光淡远,仿佛此刻并非是情况紧急的大阵跟前,而是细雨蒙蒙的江南水乡。他如竹林里坐谈的矜贵公子,煮茶熏香,同友人对茶问道。
想了想,簪星开口:“勇气、胆量、沉着、果断、力量?”她盯着鬼雕棠,认真回答,“魔王不好当,单凭某一样,应该不够吧。”
鬼雕棠微微一顿,大约没想到簪星会这么回答。片刻后,他淡淡笑了:“你叫簪星?”
簪星点了点头。
“簪星曳月下蓬壶,曾见东皋种白榆......”他长袍如青岚出岫,颜色碧鲜,于长空中淡淡散去。
“很好。”
那团青色的岚影,乘着旷野中的风渐渐落入阵中,与方才顾采玉消失的阵眼处化为一道精芒。
不姜的长睫微微一颤。
刹那间,万道明光冉冉而起,长焰蔽天。从大阵深处,缓缓生出铺天洪流,这气息苍茫厚重,仿佛来自最遥远的天地尽头,无限广阔,又无限短促。
洪流浇筑在巨坑中的黑色种子之上,那颗沉闷的种子,似乎终于忍受不了这样巨大的压力,细小的裂缝陡然撕开,从其中,忽然生出一道苍青色长影,这长影落在地上,迅速生长,拼命吸收周围的一道道能量,不过转瞬,生根破芽,抽枝向上,长成了一颗遮天蔽日的巨树。
簪星望向那颗直入云霄的巨树,心中无限震惊。
这巨树,与她灵根深处那道巨树的影子,格外相似。
上古乾坤阵,停下了。
众人的目光落在眼前的苍色巨树之上。
这巨树粗犷,独独的笔直一根,树干并不算太粗,有车轮大小。抬头往上,顶端处生长细枝交错纵横,形成浓密树冠,如一把绿云伞盖。
“建木。”容霜凝重道。
《淮南子》中记载,“建木在都广,众帝所自上下。日中无景,呼而无响,盖天地之中也。”
建木生,天梯现。
这棵笔直的、冲向苍穹的树,就是登入金门之墟——人界与仙界相连的天梯。
建木的树冠藏在涳涳濛濛的云雾中,难以窥见深处的真影。巨坑前,弥弥叫了一声,簪星回头去看,就见那斜斜插于地上的几把法器,正随着风慢慢化成烟尘流走。
那方血色的战戟、那根漂亮的紫萧,还有那把光华璀璨的长剑,在荒野中如锦绣光焰,成为华胥国中一枕清梦,灿烂一瞬后,再无痕迹。
二十多年前的恩怨情缘,至此转瞬成空。
顾白婴走到空空如也的巨坑前,长睫掩住了他的眸色,簪星无从看清他的神情,只觉得那安静站着的背影,都带了几分冷涩。
他与他的父母,总是匆匆相见,又匆匆别离。仓促得都来不及好好告别。
仿佛命运故意捉弄。
少阳真人望着建木高处,淡声道:“走吧。”
富荣华一怔:“就这样上去?”
“难道现在还有别的出路?”灵心道人哼了一声。他对魔族多有偏见,可就在方才,上古乾坤阵多亏魔王的残魂才够复苏阵眼。纵然想要翻脸,难听的话也说不出来。
不姜也道:“走吧。”鬼雕棠与她再见,甚至都没说上几句话,虽如此,不姜的面上也无半分伤怀。或许有几分怅然,也无关风月。魔族寿命漫长,不如人族,总是将情爱执念看得格外深重。
簪星也站在建木之下,抬眼看向头顶。
金门之墟,真的就在这树顶之上?顺着这树往上走,真的能窥见天界与人界相连的仙境?
她不知道这上头究竟有什么,只觉得从树顶的苍穹深处,传来一股神秘的气息,这气息与她体内的枭元珠一模一样,甚至更为强烈。
至少魔王说枭元珠是从这头顶的天上掉下来的,这一点没有作假。她能感觉到同类的气息,那那种气息包裹着她,将她体内的天魔之力也覆盖住了,仿佛自己也变成了一颗沉色的珠子。
“怎么了?”身侧传来少年的声音,顾白婴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边。
似是看出了簪星的不安,他盯着簪星道:“你看起来很紧张。”
簪星犹豫了一下:“我只是有点担心。”
“不必担心。”顾白婴看向高处的树顶,“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簪星笑了笑,这人似乎已经从方才的低落中走了出来。顾白婴总是如此,无论如何难过,总不会叫人发现端倪,也从不耽误接下来要做之事。
他总是在往前走。
她没有回答顾白婴的话,只握了握对方的手:“走吧。”
弟子们并未全部上天梯,留下一部分守着上古乾坤阵,以免临时生变。
这树亦是奇怪,修士们无法在此地御剑乘风,若要随建木往上,便只能如普通人一般攀爬。
簪星动作慢些,倒是弥弥在树上行走如履平地,腾挪跳跃十分轻松。时常跑到前头坐着,转头催促簪星继续上前。
第344章 羽山圣人(1)
往上攀爬的时候,田芳芳道:“我曾听过人说,老君教人用木钻钻石盘,钻了四十七年,钻尽石穿,终于得道,升仙而去。咱们这样一直往上,会不会爬着爬着就成仙了?”
簪星笑道:“想得真美。而且我们要是成仙了,都州洪灾怎么办?别忘了我们又不是为了成仙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