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这都不算证据。”顾白婴目光落在他脸上,忽然粲然一笑:“所以昨夜庆功宴,我特意去你师兄的房间看了一眼。”
“你那位师兄,可并不是因为被人殴打重伤无法下床,他是被人控制所以闭目不醒。我猜,你之所以没有杀他,是因为一旦他死了,命牌一碎,宗门里的长老立刻就会发现端倪,赶赴此地,让你的谎言被戳穿。甚至于这个身体,”顾白婴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你也没有彻底杀死他,留了他一线命魂,占据了他的身体,所以你才能完全收敛妖气,让人无法寻觅你的踪迹。”
月亮升起,挂在白玉宫殿的上方,如一幅绮美画卷,冷而幽丽。
荣余慢慢地笑起来。
他道:“看来你们修仙界里,也不是全是蠢货。”
“等等,这是什么意思?”有星宿台上的修士问:“他是妖吗?荣余竟然是妖!”
“荣余不是妖,”蒲萄望着台阶上的人,喃喃道:“他是被妖占据了身体,我们之中,竟然混入了一个妖族。”
聂星虹收起手中折扇,目光紧紧盯着荣余:“那些城中被害死的少女是不是你干的?”
长袍修士优雅地欠身:“当然。”
“怎么会?”国主踉跄两步,“害人的妖,不是赑屃精吗?”
“赑屃精?”荣余像是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放声大笑起来:“怎么可能是赑屃精?对了,差点忘了,人族都一个德行,找不到凶手,就随意找一个替罪羔羊来背负罪名。四十年前如此,四十年后亦如此!”
“四十年前......”离珠公主上前一步,斥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荣余缓缓反问,忽然跃起,飞至空中。夜风卷起了他的衣袍,也将他头上的发簪给拂开,于是一瞬间,那头幽蓝的长发自夜空中散开,如离耳国夜晚的海浪,他的衣袍也顺着风变得宽大,像是自仙寻海窗外窥见的云雾,这人乘着天风,模样渐渐地变成了一个陌生的绝色少年。
第102章 显妖阵(2)
少年有一双湛蓝如海的双眼,五官漂亮得像是画出来的一般,于魅惑中,又多了一点难言的脆弱。
而他的眼睛下方至两颊,则生出一层细细的银色鳞片,这银鳞诡谲,但鲛人生来貌美,不仅没有让人觉得可怖,反而为他平添了几分妖冶之气。
他没有漂亮的银色鱼尾,可这模样,谁都不会怀疑他的身份。
荣余俯视着星宿台上的众人,大笑道:“我是谁,你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妖鲛......”离耳国的侍卫们惊声喊道:“是妖鲛!护驾,快护驾!”
侍卫们掩护着国主往白玉殿后撤退,星宿台的众位修士突逢变故,顾不得其他,纷纷召出法器。鲛人却浑不在意,他只转头看向那道白玉台阶旁侧的功德碑,面上浮起一个讥诮的神情。
“功德碑......他们可真好意思立啊......”
“你要干什么?”离珠公主不顾安危,上前斥道:“不可对先皇不敬!”
鲛人侧头看向她,忽然又笑了,他道:“顾仙长,杨仙子,你们在天禄阁里查了那么久,怎么不将延阳秘术的真相说给皇室听呢?离耳国的皇室为掩盖丑事,不惜拿鲛人做替罪羔羊,看来你们修仙界名门正派也是一丘之貉,对妖族动辄打杀、说得正气凛然,怎么一遇到皇室,就什么都不肯说了呢?”
“妖物,少来妖言惑众!”有修士就喝道:“什么延阳秘术,不过是诡辩之词!”
“不......我听过,”聂星虹紧紧握着手中折扇,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听说若是以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少女鲜血炼祭,可延长寿命,获得永生。难道......”他抬起头看向顾白婴。
“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离珠公主也问。
田芳芳轻咳一声:“我们查过四十年前遇害的那些少女,全都是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纯阴之体。与其说是被妖鲛所害,更像是成为了延阳秘术的祭品。”
“可妖族向来长寿,”蒲萄皱眉:“没道理这么做。”
“妖族是长寿,”鲛人笑得嘲讽:“可是离耳国的上一个国主圣宁皇帝,可是个短命的病秧子。”
圣宁皇帝,是个短命的病秧子!
在场众人都不是傻子,这话里是什么意思,顷刻间都能明白。
“胡说!”离耳国的国主一改往日温和的模样,面色涨得通红:“你这妖鲛为了蛊惑人心,竟将罪名往我父皇身上推!”
荣余冷笑:“是不是真的,你何不去问那位顾仙长?”
国主看向顾白婴,顾白婴没有说话。
“不、不......”离珠公主身子晃了晃,扶住了一边的栏杆才站稳。
当年的圣宁皇帝为了延续寿命,残害离耳国城中无辜的少女,临到头了,还嫁祸于鲛人身上。真相与众人所知竟如此不同,这么多年,海边的那座金身雕像,就像是个笑话。
“公主殿下,”鲛人复又俯视着她,仿佛嫌她此刻不够痛苦似的,继续说道:“你知道为何这位顾仙长要问你的生辰八字么?你为何不想想自己的生辰八字,你也是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他笑得恶毒:“你,也是你夫君千挑万选出来的祭品呀!”
离珠公主面色惨白。
恍惚间,过去许多画面都浮现在眼前。莫名其妙的提亲,匆匆忙忙的出嫁,过分体贴的皇夫,那些无一不精细体贴的照顾,眼下看来,倒像是圈养宠物般的容忍,因为知道迟早会死,所以放任,所以有求必应。
簪星曾说过:“只要是人,就会有缺点。纵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那些无伤大雅的小缺点在对方眼里是可爱,但总会有一些缺点。公主和老国主是夫妻,难道老国主就没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哪怕只是一点点?”
纵然是再恩爱的夫妻,只要在意,就会有摩擦,圣宁皇帝对她那样好,他们之间却没有任何矛盾冲突,这本来就是不合理的。
因为在他眼里,她从来都不是妻子,而是一个“祭品”。
原来如此。
看见离珠公主陡然间变得失魂落魄的脸,荣余笑得更开心了。他忽然伸手,一股妖力直直冲向白玉台阶边的功德碑。
”砰——”的一声。
无数细碎的石渣在空中飞舞,那些曾细细纂刻的“丰功伟绩”,此刻如豆腐灰尘一般,眨眼成空。
鲛人的眼里陡然生出一股戾气,他歪头笑道:“这样,就好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