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了两个多小时,接近三小时,才看到牧场的正门。牧场的围墙是一圈密集的刺树,远远看去像是一条翠绿的彩带,绿意有深有浅,环抱在牧场四周。
守牧场的人名叫程忠,大概四五十岁的年纪,右脚有点跛,据说是以前在前线中过弹,一直没好起来。
程忠早早知道谢老要来的消息,早早在大门这边等着。他没有结婚,但精神很好,身体也很硬朗,喜欢伺候动物。以前就因为这个本领在前线立过功,后来不打仗了,他和他的动物们都无处可去,齐齐投奔了谢老的牧场。
那是谢奶奶还在世,牧场这边大多收容老去的耕牛、骡马,后来也收容退下来的警犬、搜救犬,大多都是受过伤,不适合再“工作”的。
程忠皮肤是古铜色的,脸上的皱纹很深,像是拿凿子凿出来的。袁宁跟在谢老身边望着这个守着牧场许多年的人,不知自己该喊什么。
谢老说:“宁宁,这是忠叔,这些年牧场都是他在管着的。他是驯养动物的好手,你要是想学些这方面的本领,可要好好和忠叔问好。”
程忠有些讶异。谢老没有孩子,怎么会带这么个小孩过来?难道是谢家哪个孩子?看来倒是个乖巧的。
袁宁乖乖喊:“忠叔好!”
程忠不太会和孩子相处,点了点头,不知该说什么。
谢老又让李司机和程忠相互认识,才领着袁宁往里走。
袁宁吸了吸鼻子,觉得空气新鲜又湿润,还带着不知名的花香和青草的味道。
袁宁欢喜得不得了:“谢爷爷,真的有野花,我看到了!一片一片的野花!”
程忠讶异地看了袁宁一眼。
自从谢老失明之后,很多人都不会避免在他面前提起“看”字,生怕刺激了谢老。可是这小孩说得兴高采烈,谢老似乎也听得兴致盎然,甚至还问:“什么颜色的?”
“白白的!”袁宁毫不犹豫地回答,“不过也有好多粉色的、红色的和黄色的!谢爷爷,还有蜜蜂!好多蜜蜂!没有看到蝴蝶,蝴蝶是不是被蜜蜂吓跑了啊?”
谢老决定祸水东引:“这个你要问忠叔才知道。”
程忠:“……”
袁宁还有点怕生,但见程忠手上带着泥土的气味,又努力克服了心里的怯懦,小声问程忠:“忠叔,为什么这么多蜜蜂啊?”
瞧见袁宁那小心翼翼的眼神儿,程忠不好意思再沉默下去,只好解释:“因为那是我养的。”
“蜜蜂还能养!”袁宁睁大眼,“怎么养?”
“建好蜂房,让他们在蜂房里安家。”程忠简明扼要地解释,“养足了时间,就可以收蜜糖了。”
“忠叔好厉害。”袁宁由衷夸赞,“我就不敢养,我怕它们用针扎我。以前我堂哥被它们扎过,它们屁股后面藏着尖尖的针,可吓人了!”
“动物们其实都很友好,”程忠被袁宁满含赞叹的目光看得脸都要红了,好在他皮肤不白,看不出来,“只要你不要表现出伤害它们的意图,它们是不会主动攻击你的。比如蜜蜂扎人往往也是因为感觉到有危险,因为一旦扎了人,它们自己也会死掉。”
袁宁吃惊:“这样的吗?”
程忠笃定地点头。
袁宁说:“那我一定和它们好好相处!”他可不想害死小蜜蜂。
两人一个问一个说,很快走到牧场的房子附近。袁宁看见了谢老说的篱笆墙,上面果然爬满了牵牛花,深红色和深紫色的花朵随风挺立,像一个个漂亮的小喇叭。但是它们说话的声音却很小,见袁宁望过去,都羞怯地转开头,与身边的花儿窃窃私语起来。
袁宁知道偷听别人的悄悄话是不对的,也就没有细听,只高兴地对谢老说:“谢爷爷,我看到了!篱笆上面果然爬满了牵牛花,它们开出的花儿像一朵朵小喇叭,可漂亮了!我发现紫色的小喇叭里面不全是紫的,芯子有一点点白!”
谢老说:“你谢奶奶最喜欢了。”
程忠又是一阵惊讶。
谢老老伴去世后,极少有人在他面前提起他老伴,怕他太伤心,没想到他居然会主动提起。
这小孩到底是谁家的?
不姓谢,姓袁,不是谢家人,也不是谢老老伴那边的人。
真叫人摸不清头脑。
谢老坐在葡萄架下,享受着牧场习习的凉风,对袁宁说:“你和忠叔带招福去逛一圈吧,看看牧场现在是什么样子的,回来告诉我。”
袁宁一口答应。
程忠带着袁宁走上小桥,去了小河对面。
河对面就是牧场的小湖,对袁宁来说也非常大,一眼根本看不到边。它的颜色是浅绿浅绿的,像块美丽的翡翠,上面漂浮着一些睡莲,它们小心翼翼地开着洁白的花。在莲叶之下,有不少鱼儿在里头游来游去,它们似乎不会说话,嘴巴一张一翕,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袁宁在一个小洞穴里看到只红色的山蟹,那山蟹正举着钳子朝他打招呼,也不知是在向他问好还是在向他炫耀自己的勇武。
袁宁睁大眼,觉得这边的一切都很新奇。
他带着招福往前跑,跑过小湖后、跑过广阔的草地,就看到一条小路蜿蜒而上,延伸到远处的小山坡上。
“好多野花!”袁宁对招福说。
“汪汪汪!”招福回答。
意思是少见多怪,我很多年前就见过了。
袁宁很羡慕:“你很多年前就见过了吗?我那时还不知道什么是牧场呢!”
招福觉得对袁宁炫耀似乎很不道德。
——这小家伙会真心实意地羡慕你。
袁宁说:“招福,那边有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