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恒迟疑了一下,似鼓起勇气般,道:“你如何看待紫恒?”
尚烟明白了,紫恒此次回来,可能是为道别。这个问题的答案分寸并不好把握,她慢慢从床上坐起来,借此机会思考,然后缓缓道:“在我心中,我曾经爱过的那个紫恒,已经死了。”
紫恒微微一怔,道:“你……爱过紫恒?”
“对。”
“不是哥哥的替代品?”
面临离别,尚烟决定留给紫恒最后的温柔。
“紫修哥哥,我不想向你撒谎。”尚烟轻轻道,“紫恒后来做了很多错事,让人很失望。但是,曾经那个喜欢园艺的、召唤灵蝶为我疗伤的、能将廉价衣衫穿出出尘仙气的紫恒,我爱过。”
紫恒的眼睛突然红了一圈,良久,才轻声道:“你爱过他,孤想,他应该便满足了……”
夜露在杏花枝上颤抖,太阳出来便会消失;泉上的水泡,破裂既是巅峰;蝴蝶即便只活一天,已经历过了永恒;有的爱持续时间甚短,却已足够迸射出一生的光辉。
因夜离去,天本褪为青灰,却编织入了红色。雾从浮生河上缓缓爬来。晨曦是无声的黄猫,踩在尚烟的额上。
察觉紫修不在自己身边,但他躺着的位置还微微发热,尚烟下床出去,在门外找到了紫修。
杏瓣纷飞,如同粉白色的鹅毛大雪。
紫修站在杏花树下,低头看着石桌上的棋盘,任花瓣落满他漆黑的长发。
“紫修哥哥。”尚烟跑过去,“早啊。”
“紫恒走了。”紫修并未抬头,眼神空洞。
此事虽并未超出尚烟意料,但她还是佯装不知道:“‘走了’?什么意思……”
“我感知不到紫恒的存在了。”
在感情上,尚烟不似紫修,对那么多人都心怀责任。对不爱的男子,她丝毫同情不起来,甚至有一种解脱感。因此,比起紫恒消失这件事,更令她心疼的是紫修。
“你一定很难过吧。若是难过,来这里。”她拍拍自己的肩,“爱妻的肩借给你靠。”
见她这副模样,紫修笑出声来:“你啊,完全是个孩子,别学大人说话了。”
“八千多岁的孩子……”
“在我看来,你只有八岁。”
“谢谢紫修哥哥赐庚。”尚烟阴阳怪气道,“我要不要给你磕头谢恩啊。”
紫修挑了挑眉:“磕,孤不介意。”
“你走开啦。”尚烟笑着推了他一下。
紫修也笑了一会儿,又低头看了看棋盘,神色欣慰:“紫恒走之前,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嗯?”尚烟走过去,看了看棋盘,“啊”了一声。
终于,兄弟二人对弈,紫恒赢了。
其实,他们二人既是双胞胎,自然智力相当,各有所长,但这还是紫恒第一次击败哥哥。
原来,胜败只在一念之间。紫恒每次都执着于方寸之间的输赢,也输在同一个地方,不曾发现,只要他退一步,重新思考,便有几率胜过紫修。
前夜这一步退棋,下得无懈可击。
“紫恒,赢得漂亮。”紫修望着那一颗白子的位置,微笑道,“你成为了真正的男人,哥哥为你感到骄傲。”
又一年,尚烟偷偷回了一趟神界,参加了火火和小贤的婚礼。结果还是不慎撞到了爹娘。叶光纪在外总是谈笑风生,八面威风,一面对羲和,便缩头缩脑地,比见了天帝还恭敬。面对叶光纪,羲和倒是从容自若,气场十足,只如见了一名多年不见的老友。
和叶光纪视线对上以后,尚烟拔腿便想跑,却被叶光纪逮住了。
“你放心,我不过问你违抗帝旨的事。”叶光纪道,“帝君对此事也既往不咎了。”
“是吗?太好了。”尚烟拍拍胸口。
叶光纪道:“你现在在魔界过得如何?”
“挺好,紫修哥哥待我可好了。”
“那便行。”叶光纪想了想,道,“天衡百年后回来,赶紧把他召回魔界,让他待在你们身边。记得,多生几个孩子。”
“……”
尚烟扶额。随着时间推移,爹的这大男子心性是有增无减。又想爹都活到这岁数了,要他改变观念,也太难了。所以,她已经不打算试图说服他了。
“我努力。”尚烟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想,做梦。
叶光纪道:“对了,生完孩子以后,记得多收拾打扮,多照顾紫修的心情。”
“……”
“记得啊,别生几个孩子便满脑子都是孩子。别以为紫修现在爱你,便放松警惕,他可是魔界之主。”
“……”
对于父亲的唠叨,尚烟快窒息了。但她发现,爹说完这些话以后,立刻看了娘一眼。
她顿悟了。
原来,父亲是想到了他自己的事。当年,母亲便是生完孩子,满脑子都是孩子,不再照顾夫君感受,以至于他犯下了弥天大错。他后来自然是后悔到肠子都青了,但哪个人年轻犯傻时,能预料到之后的后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