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望舒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后面的话语她不想再复述出来,生死对于她来说, 还是有些陌生, 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现实。
好端端的, 怎么就没了呢?
她都有些习惯外出总能遇上行无祟的不请自来, 还有林婉婉那张又凶又拿她没辙的面孔了。
好奇怪, 为什么这么重要的节点,她居然忘的一干二净?
思绪还没结束, 脑海中忽然闪过几个画面。
画面中的场景十分熟悉, 似乎是自己曾经去过的地方, 四周青砖碧瓦, 站了许多素衣白袍的修士,个个面色低沉哀恸。
视线向下移去,自己的手中似乎还握着一捧干净素雅的鹅黄花束, 只有零零散散几片绿芽相衬。
裙摆簌簌落下, 沾染了石砖上的尘土, 那捧鹅黄色的花束被自己搁置在身前的一个土堆前方。
土堆有些庞大, 刚好能够遮掩一男一女两具躯体。
寄望舒用力眨了眨眼, 对方才看到的那一幕似是而非的场景感到恍惚。
“寄姑娘连这也忘了吗?”越过归不寻和池梦鲤审视的目光,楼弃朝寄望舒的方向望了一眼, 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 只是睫羽扑簌, 垂下眼帘,“当时璇玑上仙和弟子的殡仪你可是央求着我带你前去的。”
楼弃不紧不慢、不温不火的语调仿佛暗藏玄机,蕴藏着一种勾人心神的力量。光是听见他的声音,寄望舒脑中好不容易摒弃的画面就不由自主的再次浮现出来。
画面一转,出现了楼弃淡漠平静的面容,手中也捧着一束和自己方才手中相似的花朵。
寄望舒终于妥协,慢吞吞轻声道:“……我好像,确实想起来了。”
归不寻狼眸一紧。
糟了,刚才楼弃恐怕是在篡改寄望舒的记忆,临时加入了青云门众人身死这段回忆。加之他方才言语上的反复强调,恐怕寄望舒此时已经对行无祟林婉婉牺牲这件事情深信不疑了。
归不寻之所以这般笃定,是因为楼弃开口的同时,他也隐隐约约能够想起不少碎片一般的画面,零零碎碎,拼凑起来却都是那两人的面孔。
或许只是因为他不是梦境的主人,所以受到的影响才不会那么大,还能留存一些理智劝诫自己清醒。
既不能明说,又暂时找不到机会打断楼弃,除此之外,归不寻能够想到的办法只有离开梦境,将行无祟和林婉婉两个活生生的人领到寄望舒面前来。
可入梦容易出梦难,要想离开这里,只有等梦境之主意识清醒,其他梦中人才能够自由进出。
等于无解。
没来由的,归不寻的视线落在池梦鲤身上,却发现那人同样也在望着自己。
眼神交汇的一刻,池梦鲤灵动温柔的眸子略略睁大一瞬,有些惊讶于归不寻的表现,但很快又恢复常态。
她默默望了一眼楼弃,不动声色地向归不寻眨眨眼。
这几句等同于在让归不寻确信自己的猜测,一颗飘忽不定的心也终于落下来。
离蛟感受到一种莫名焦灼的氛围,环视一圈,除了跟自己同样呆若木鸡的寄望舒之外,似乎没有哪个是能让他插上话的,索性把脑袋一埋,闷头夹起菜来吃。
一边吃,还不忘照顾一下手足无措的寄望舒,往她的碗里也夹了几筷子。
“这个好吃。”“这个也不错。”“你尝尝这个。”
寄望舒一双杏眸中闪烁着感激的神情,连连接下离蛟的好意,不管三七二十一,挨个塞进嘴里。
原本就觉得大人的世界好复杂,这下好了,怎么连归不寻也掺和进去了的样子。
寄望舒愁容满面,望了一眼同样坐立难安的离蛟。
这回只剩下小金龙跟自己同甘共苦了。
“在聊什么呢?”谢无霜随着大厨们一同走入正厅,身后还跟着归离。方才归不寻传话过去,让她将归离也一同带来用膳,想都不用想,这一定是寄姑娘的意思。
“无霜姐姐快过来坐,我和离蛟特意给你们留的位置呢。”寄望舒像是看见了救星一般,立马热情地招呼谢无霜和归离坐在自己与离蛟中间。
谢无霜挨着她,归离挨着离蛟——刚巧这俩人外貌上看起来都是半大不小的少年模样,坐在一起倒显得十分和谐,尽管年龄上面离蛟能做归离的祖师爷。
二人一来,原先明枪暗箭的三人便也将注意力转移到他们身上,众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说笑笑,直到桌上的餐盘逐渐见了底。
“小魔尊,”谢无霜主动带领众人去到各自客房歇息之时,池梦鲤缓步走到归不寻身侧,声音轻柔细微,却又极具穿透力,“你是不是有话要同我说?”
归不寻愣怔片刻,旋即明白过来,环视一圈四周,见寄望舒正蹦蹦跳跳跟在离蛟归离身侧往里屋前去,默默带池梦鲤向一旁迈出几步,大殿刚好将二人身形遮掩。
倒是没瞧见楼弃。
“池夫人应该不属于这场梦吧?”归不寻低低清了清嗓,开门见山。
时间紧迫,他没有心思再绕弯子了。
池梦鲤笑着点了点头,“小魔尊的直觉还是这么敏锐呢。”
“那你可知道如何才能破解这梦魇?”归不寻竭力压制自己的音量,“有位仙人告诉我,这是淤火影响所致,可我却觉得,着梦境更像是……”
“更像是有人特意筑成,是吗?”
二人闻声诧异回眸,楼弃负手身后,素衣蹁跹,不紧不慢朝他们所在的角落踱步而来。
此时别无他人,归不寻不再刻意掩藏敌意,一双狼眸闪着幽蓝光泽,紧紧盯着面前风轻云淡的仙君。
那人一如既往唇畔带笑,可归不寻此刻却有些看不清楚,那人究竟是敌,还是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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