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路口,果见‘徐记卤煮’的旗帜迎风飘扬,洛婉兮心下一喜,看过去,店铺已经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扩大了不少,毕竟已经过去十年,只这名字未改,门口不少人排着队,还有些直接捧着碗蹲在旁边吃,生意这般好,想来还是原来那家。
洛婉兮心满意足,正想收回目光,余光瞥到一人,忍不住怔住了。
同样心满意足的陆钊正从店里出来,不经意间一抬头,正对上马车内洛婉兮的眼,愣了愣,马上他脸上便绽放出一抹灿笑。
瞧他笑得像朵花儿似的,洛婉兮也忍不住笑起来,看来吃的不少。当年她偷跑过来,可没少带着他。别看他小小一个人,吃的不比她少,有一回还吃撑了,撑的直哭,然后她又被公主娘骂了。公主娘十分不理解二人特立独行的品味,山珍海味不爱,偏爱这些腌臜物。
卤煮火烧是将炖好的猪肠和猪肺放在一起煮,辅以血豆腐等,食材确有些难登大雅之堂,可在喜欢吃的人眼里,不亚于人间美味。
便是凌渊对这道吃食也敬谢不敏,每回陪她出来,也只是坐在旁边看她吃。自己塞他一片,他眉心能皱出褶子来,满脸的无可奈何。
陆钊便见马车上笑颜如花的人突然间颜色如雪,没来由心头一惊,再看马车已经从他面前驶过,再也见不着了。
洛婉兮闭了闭眼,压下翻涌而起的千头万绪,片刻后才缓缓睁开眼,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果然一回到京城,就免不得想起一些不好的记忆,只是终究物是人非了!
大房的府邸坐落在西边的尚云坊内,一座五进的大宅院,红墙绿瓦,朱红色大门,气派威严。在京城这寸土寸金的地段,能有这么一座宅院,着实不差了。
洛大老爷亲自带着妻儿等在大门外,白洛氏与白奚妍也随身在侧。一见路口缓缓驶来的马车,洛大老爷不由激动,快步前迎上去。
母子阔别多年,再次相见,饶是洛大老爷都忍不住红了眼眶,尤其见老母亲一头白发,满脸皱纹,顿生凄凉。洛老夫人亦是情不自禁,湿了眼。
如此旁人莫不泪水潸然,还是何氏擦了擦眼泪劝道:“母亲颠簸一路,老爷还不快请母亲进去歇歇脚。母亲人都到了,老爷还怕没机会叙旧。”
洛大老爷讪笑:“倒是儿子糊涂了。”说着亲自扶着洛老夫人散了软轿,一路护送到荣安院,这是专门为洛老夫人收拾的院落。
坐北朝南,占地广阔,院内遍植草木,欣欣向荣。入了屋,红木雕云纹嵌理石罗汉床,紫檀边嵌牙五百罗汉插屏,雕红漆戏婴博古架上皆是奇珍异宝,墙角还有一盆宝光珍珠珊瑚树。便是对何氏不满的施氏见了也暗暗点头,这院子收拾的让人无可指摘。
何氏又说了四房五房的安排,待说到专门为洛婉兮安排了一个院落,却见洛老夫人挥了挥手:“婉兮和邺儿就跟着我住吧,不必大费周章,喝了郅儿媳妇的茶,我们便要走的。”她觉得把人安排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更放心,之前的事到底令她心有余悸。
何氏悻悻然住了嘴,拿眼看洛大老爷,他是想把洛老夫人留在京城养老的。私心里何氏自然不愿意,谁愿意上面压一个婆婆,还是个不喜她的婆婆。可何氏心里再不愿意,面上还得欢欢喜喜的替洛老夫人准备院落。洛老夫人留下了,三房姐弟俩自然要留下,遂她连二人院子也准备了。反正一句话的功夫,还能在丈夫面前得句贤惠。
洛大老爷心里有数,不指望一下子就让洛老夫人改了主意,反正来日方长,便道:“母亲刚来,怎么就要提走了,可是嫌儿子哪里做的不好。”
洛老夫人约莫猜到几分长子心思,内里欣慰,却还是道:“不关你的事,我只是习惯住在老宅。”又摇了摇头:“团圆的日子,且不说这个了。”
施氏缓和气氛:“可不是,咱们是来吃喜酒的,眼看着没几个月了,大嫂可都准备妥当了,若是哪儿需要我们搭把手,尽管开口。”
一直很安静的吴氏也点了点头。
“你们千里迢迢赶来,哪能让你们操劳,事情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只管散心便是。”何氏笑意融融道。
话题就此转到了洛郅的婚礼上。
略说了一阵,瞧洛老夫人掩不住疲态,一行人方退下。
白奚妍瞧着是想和洛婉兮叙旧,却被白洛氏拉住了:“人都来了,你们还怕没机会说话,且让你表妹回去歇一歇再说。”
白奚妍才点了点头,柔声对洛婉兮道:“等你养好精神,我再来寻你。”
施氏打趣:“瞧着姐妹俩感情好的,见了面就舍不得分开了。”
白奚妍不好意思的低了头。
白洛氏瞧一眼洛婉兮:“我们妍儿是拿婉兮当亲妹妹疼的。”
施氏笑了笑,两人之间虽是白奚妍大了几个月,但这外甥女性子柔弱,一直以来都是洛婉兮照顾她居多。
洛婉兮便也笑,握着白奚妍的手道:“我也是拿表姐当亲姐姐看的。”
说的诸人都笑起来,说话间就到了院门口,一行人各自分开。
洛婉兮拉着洛邺站在门口目送诸人离开,望向白奚妍的目光中不由浮现几分忧虑,总觉得白奚妍欲言又止,似乎有烦心事。
第四十六章
白洛氏带着白奚妍住在离荣安院不远的芳华阁内,一回屋,白洛氏打发走下人,脸瞬间就沉了下来,恨铁不成钢的瞪着女儿,气急败坏的质问,“我要是不拉着你,你是不是就要留在那将事情都告诉婉兮了。”
满脸通红的白奚妍嘴唇开开合合。
还真叫她猜准了,白洛氏气结,恨恨一戳白奚妍额头,“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傻女儿。你告诉她又能如何,把婚事让给她还是怎么的?”
“这门婚事原该是她的,陈大人之所以答应不过是以为当年那人是我。”被母亲戳的后退了几步白奚妍猛然提声。
白洛氏大惊失色,抢步奔过去捂住了她的嘴,“你喊什么,你想闹得人尽皆知是不是。”她一张脸吓得面如人色,显然是怕到了极致。
白奚妍再也忍不住,瘫软在白洛氏怀里,紧紧攥住她的手,痛哭流涕,“娘,算了吧,我们把事情说出来吧,纸是包不住火的,娘,我受不了了,我每每想起来我晚上都睡不着!”
见女儿哭成泪人,白洛氏心头绞痛,只对于女儿说的话,白洛氏便是死也不会松口,“怎么算!怎么算!你二人庚帖已换,全京城都知道你和陈铉定了亲。难道你要退婚不成,你有没有想过,退了婚你还能嫁给谁?有没有想过陈家会怎么报复我们,你哥哥的前程怎么办?”
哑口无言的白奚妍浑身一僵,霎时泪如雨下。
白洛氏搂着女儿,神情中透出孤注一掷的决绝,“妍儿,你听娘的话。这事你别往外说,说了也是徒惹是非。你也别觉得自己抢了婉兮什么,我还不知道你外祖母的性子,你外祖母清高,看不上锦衣卫,她是决计不会让婉兮和锦衣卫扯上关系的。她喜欢书香门第的子弟,日后等你嫁过去了,正可替你表妹找一户好人家。
娘这也是没办法了,娘也不想你这般辛苦,可妍儿你要明白,娘这都是无奈之举。你失了清白,若是陈铉不肯娶你,就没人肯娶你了,你这辈子就毁了!”
白洛氏尾音徒然抬高,直刺白奚妍鼓膜,刺的她整个人都抖起来。
端午龙舟节,瓦剌细作逃出昭狱,一路逃窜到镜月湖畔。正与一干闺秀嬉戏的白奚妍不幸被逃犯掳劫为人质。前来捉拿逃犯的锦衣卫指挥佥事陈铉在打斗过程之中,不慎割破了白奚妍背上的衣裳,虽马上被陈铉用外袍遮住,可到底叫他本人看了去。
这事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哪里瞒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