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已经修筑了许久了, 开门的时候木质摩擦着地面发出了沉重的声响, 南渊便在这声响中抬步踏进了阁楼, 也看清了阁楼当中的景象。
阁楼内中并不算大, 墙角的壁上点着一盏小小的油灯, 将四周照成了昏暗的光色, 屋内的摆设也是简单, 几座书架,一张木桌一把木椅, 后方是一处木阶通往楼上。小屋看来常有人在打扫,虽然略显凌乱却十分干净,木桌上堆着些许书信, 笔墨纸砚皆摆在其上,看来是有人常在此处写字。
这处阁楼据那名护卫所说只有清时一人能进,那么在这里写字的人应该也是清时,只是清时分明是在外面那处书房当中处理烛明殿与妖界的事情,又为何这里也设有这样一间书房?
南渊走上前去,之间轻轻自木桌的纹路上抚过,最后落在了一封信上。
然后她看着那封信上所写的姓名,终于不禁怔住。
信上所落的,是她的名字。
而那字迹,分明是清时的字迹。
南渊心头忽的一跳,将那信封小心拿起,正欲拆开,这才又瞥见下方的另一封信,信上所写的,也是她的名字。她随即将下面堆叠着的信全部翻了一遍,数十封信,每一封信上都写着她的名字,有的潦草,有的工整,满满的,全是她。
她当即回身看去,不光那书桌之上,就连书案上所摆的也全是信,每一封每一页,墨迹有深有浅,有的早已经被年月褪去了本来的颜色,有的却还崭新,全是她,只有她。
这些都是,清时这些年来,原本要写给她的书信。
只是不知为何,却一封都未曾送出。
南渊还记得,就在八百年前两人分别的时候,她被人给押送着要送往听木山,清时与她道别,满目不舍,哭成了一个泪人。
那时候南渊无奈的笑,安慰他道是他们不算分别,因为他还可以写信给她,只要看到他的信,她就知道他过得怎么样,就像是一直陪在他身边一样。
可是后来她在听木山一直等,却始终等不来清时的信。
直至后来她才明白,原来清时早已经离开了鲛人族,流落到了其他所在,自然无法自鲛人族写信给她。
而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清时一直在写,纵然这些信,他无法送出。
南渊垂着手,看着眼前的景致,不由得轻叹一声,然后无奈又心疼的笑了起来。然后她在这房间内椅上坐下,将清时写过的书信展开,一字一句,无比细致的读了起来。
就这么一直看到外面的灯火都熄灭,晨光大亮,然后有人脚步犹豫的在楼外逡巡半晌,终于走了进来。
清时走进楼中的时候,正见到南渊坐在桌前,抬眸将视线自手中的信上移开,落到了清时的身上。
清时当然知道南渊在做什么,他不久之前刚将堆雪带来的那堆麻烦处理完,正欲去找南渊,才听昨晚那名护卫说南渊已经进了阁楼。听到此言之后,清时立即便赶了过来,然而来到房门外,却又突然有些不敢上前了。这间阁楼一直是他的秘密,阁楼内的东西更是他小心存放的心思,不敢更不愿对任何一个人提及,每一封信里究竟写了什么,珍藏着什么,他心中自然都无比清楚。
而越是这样,他便越不敢来面对南渊。
那些信,就像是将他这么多年来的心思,全都剖开袒露在了南渊的眼前,所有微小的期盼,不敢说出口的心情,以及绵延无休止的思念。
他不敢去想南渊看到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此时此刻,他对上南渊的目光,一瞬之间竟生出了要转身逃走的念头。
然而南渊比谁都要了解清时,所以在看清清时的意图后,她当即站起身一把拉住了清时的手。
清时脑中无措的想着一百种钻进地缝里的方法,只恨不能立即从南渊的眼前消失才好,南渊看着他着急却被自己扣着手腕无法脱身的模样,不觉好笑又有些心疼,她抑制着满心的情愫,动作轻柔的就势抱住了眼前的人。
清时定在原地,感觉到南渊怀抱的温热,不由得怔住,只喃喃着道:“那些……本来是要送去听木山给你的……”
这话清时并没有说完,原来的确是打算给南渊送去的,只是后来清时发现要将烛明殿的书信送到南渊的手中根本不可能,那些信便只能越积越多,最后全都在这阁楼里蒙了灰。
八百年的时间,他们分别有多久,这段思念就有多长。
南渊仍旧抱着清时,没有开口也没有动作,她之前从宁遇的口中得知了清时对自己的感情,却不知那情究竟到了何种地步,一直到后来,一直到今日,她与清时越是靠近,就发现那感情越是浓烈,浓烈到她需要用全身心去回应。
她轻叹一声,紧紧拥着清时,在他耳边低声道:“我收到了。”
那些信,她如今终于都收到了。
迟了那么久,总算收到了。
。
南渊在烛明殿内留了下来,而出乎意料的是,烛明殿中众人对于南渊的到来似乎并没有什么惊讶,甚至有不少人还知道南渊的名字,也知道南渊与清时之间的关系。
清时很忙,烛明殿要对抗妖界当中那股不知名的势力,便要不停的奔波调查他们的动向,而也是接触了烛明殿以后,南渊才知道原来整个妖界四处都有着他们的行踪,四族当中几乎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有人被夺去内丹。
要面对这些事情,清时必须要妥善布置下去,所以有时候会忙得几天也没有办法休息,而这种时候南渊总是竭尽所能的陪着清时,希望能够帮他更多的忙。而有时候看着清时在烛明殿众人面前冷静的推测敌人的下一步动向,指挥众人提前防范,南渊也会生出些许复杂的心情。
当初的那个孩子,真的成长到了如今的一方高手,然而这样成长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好在清时也并非时时刻刻都是这般沉稳冷静的模样,一旦旁人离开,只剩下他与南渊两人相处,他便又似乎变回了从前的样子,南渊心疼之余,总算又多了几分庆幸。
在南渊的帮忙之下,清时忙了几日总算是提前将一切布置妥当,只要不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大事,便不需要清时再操心许多,而好不容易得以空闲,南渊终于催促着清时回房休息了下来。只是清时黏着南渊不肯入睡,南渊连哄带骗终于叫人好好睡了过去。
眼见清时安静的睡去,南渊俯身在那人唇角轻轻吻了一下,这才重又站起身来,唇畔带着些得逞后的笑意往屋外走去。
等走出房间,回身将房门合上,南渊才觉出自己这番心思实在是有些孩子气了,于是才又轻咳一声敛去笑容,要回自己的住处。
不过南渊没有走上多远,就见到了堆雪,还有正在一旁喝酒的几名烛明殿中人。
这几日来南渊与清时一起处理了不少烛明殿里的事情,对烛明殿中的众人也认识了不少,眼前这几个喝酒的家伙就是经常出现在清时殿中的,据堆雪所说也是烛明殿中的老人了,也是最早跟随着清时一起从山洞牢狱中逃出来的那群人之一。
而这群人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都认识南渊,也知道南渊和清时之间的关系。
此时这群人一面喝酒一面闲谈,也在享受着好不容易得来的闲暇时间,眼见南渊从回廊中穿过,当即晃着酒坛招呼道:“赤追大人,来与我们喝一坛么?”
“南渊。”堆雪也跟着转过头来,望了一眼没见到清时的身影,当即笑到:“那家伙没在?”
“清时累了,先休息了。”南渊笑了笑,看着这些人喝酒的热闹情景,并未拒绝他们的要求,当即上前在旁坐了下来。
烛明殿中人与听木山里的师兄师弟不同,都是豪爽惯了的人,喝起酒来务必求醉,好在南渊酒量也不小,一来一往竟是丝毫醉意也没有,看得连堆雪也是目瞪口呆。众人在这处一面喝酒一面闲谈,南渊等了片刻,终于将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为什么你们都知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