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较刚放学时暗了些,头顶上偶有鸫鸟飞过,发出的喁喁低鸣瞬间淹没在潮水般的呐喊声中。
阮芋的右手一直捏着耳骨,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直到比赛结束,9班获得胜利,场上的选手们在欢声雷动中各自散开,阮芋依然没有彻底回过神。
她表面功夫做得还不错,萧樾下场朝他们这边走来,她挺自然地打了声招呼,心平气和地看他在跟前擦汗、喝水,然后被体委叫走讨论后续比赛的战术。
阮芋觉得刚才的遭遇有点奇妙。
但似乎没有特别出乎意料。
检索他们相处的记忆就能发现,萧樾只是看起来为人冷漠,实际做出过很多非常细心的举动。
上周末,他在她来不及赴约的时候帮忙打到车,路上帮她清理运动背包,还送了她一卷很称手的运动胶带。
走廊上偷看八卦那次,也是他非常欠揍地把她按下围栏,不让她做危险动作。
还有更早以前,她在观众席坐错书包那次。想破脑壳都预料不到,他会在临走前又送了个新坐垫回来。
真奇妙。
阮芋不禁想起前阵子国庆去广播站面试被刷,找阮芋吐槽那群学长姐没眼光,后面又说这几天萧樾甩给他几本很难的习题集,让他课余时间去图书馆多刷题,转移注意力,别老在宿舍叫唤。
图书馆是全校唯一一个完全屏蔽校园广播的地方。
国庆在图书馆刷完那几本书,竟然真的不难过了。
于是他又和阮芋说他觉得樾哥不仅很神,还很关心他,阮芋当时笑得快要厥过去。
萧樾这个人,观其外表真的很漂浮,各项指标都远超常人,厉害得不像话。
但是反观其内心,他的性格一点也不浮躁,总是给人以沉稳、可靠、正派的感觉。
这样的人很难得。在阮芋老家,只要长得稍微好看一点的男生,头顶上每根毛都恨不得翘到天上去。
萧樾唯一能翘上天的,就是他那张气死人不偿命的嘴。
时而冷漠,时而敷衍,时而嘲讽,然后在阮芋觉得他没救了的时候,又展示出一点善意,让她不得不认为他还有点救,或许是个好人。
阮芋并没有觉得自己对他而言是个特别的存在。
因为他对身边关系比较近的所有朋友,几乎都是又拽又好,时拽时好。
也许他刚才劝她别站在那个位置,只是不想看到一个弱不禁风的女生受伤。
这个女生可以是她,也可以是别人。
阮芋觉得自己想通了,心情一下子舒展开来。
完全没有察觉到潜意识里把萧樾当成了心系万物、普度众生的活菩萨。
这两者的人设分明有很大冲突。
但她选择视而不见。
7班9班这边还在中场休息,12班16班前一场比赛结束得早,此时裁判已经在召集选手上场。
阮芋回到自家赛场。
在场边跟着做了几组热身运动,比赛就此拉响。
12班女排和16班女排的水平不相上下,比分从一开始就咬得很紧,你一球我一球,互不相让。
12班女排的优势是扣球贼猛,只要许帆和另一名身高一米七多的女生处在主副攻位置,一记跃扣下去,对方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
但是12班的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组织进攻的默契度不如对面,主副攻手并不是每一轮都能碰到球。
许帆很快察觉到,擅长二传的两个首发球员今天都有点梦游。
不能怪她们发挥不出正常水平,前一场被虐的有多惨大家有目共睹,心理状态多少都会受到影响。
比分来到11平的时候,阮芋被召唤上场。
这个时间点比前几场比赛她上场的时间都要早,意味着她必须在赛场上维持好体力,以应对更长的赛程需求。
身边很多人为她加油鼓劲,一叠叠呐喊声中,她听见一道尤为抓耳的破锣嗓。
转头就看见,国庆他们都过来看她比赛了。
视线落到萧樾脸上,他冲她轻挑了挑眉,唇边似乎破天荒地扬起了一丝笑意,转瞬即逝,像眼前一晃而过的幻象。
非常纯粹的笑,不带任何嘲弄意味,如同挂在天边一弯极浅的月牙,清澈干净得好像从未受到任何世俗的污染。
阮芋确信自己没看错。
因为笑容会消失,但是灿烂耀眼的少年朝气不会。
阮芋朝他们竖起大拇指。
她一上场就在熟悉的二传位置。
对方发球过来,一传勉强接住,并不能控制球往哪飞。
阮芋的走位突出一个“灵”字,一传触球的一瞬间她就知道球会往哪飞。
及时跑动到排球落点位置,抬手就传出一个轻快、稳定、标准的半高球。
许帆心说真不愧是她的宝贝儿进攻发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