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韩川自己很相信自己,相信自己走的路没有错,而且决意一直走下去。所以渐渐的,他知行合一,心性日益坚定。
因为冷昭日益不相信自己,他谁也没说,可毕竟因养母殒身而内心有愧。再来,其实他已然对凝月宗种种,生出某种反感和质疑。凝月宗存在太久了,内斗严重,山头林立,勾心斗角太重。纵然冷昭有滔滔雄心,可那样子的雄心也许便会耗在凝月宗无尽的内斗之中。
冷昭已然可窥自己将来,可这个将来并不让冷昭喜欢,也让冷昭没什么理想。
所以,轮回盘择了韩川。
林愫手中桃花,轻轻敲了师容胸口两下:“仙使,那如今你可懂了?”
师容自然已经懂了,他并非愚钝,亦有几分悟性,否则也不会有如今修为。
如此思之,倒是谢灵君将冷昭误了?若非谢灵君太快助冷昭成为少宗主,那么冷昭也许便不会这么快就倦怠?又或者,冷昭也不会误了见沈乔最后一面。
无论怎么样,人没有理想就是咸鱼一只。
林愫的灵慧,使得妙真人黯然失色。师容忽而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也不能再想。
他忽而心中苦笑,小世界林愫展露修为心性,之前觉得自己护着林愫,反倒是自己太自以为是了。
林愫嫣然一笑,然后转身继续向前走,清风吹拂过她的发丝,衬托得她青衫秀影越发坚定出尘。
有那么一刻,师容也是想要追随这道身影,一路行之,这般跟上去。
无关乎那些无聊猜测,更不是什么男女之情,而是这一刻,林仙尊有一种莫名的魅力,使得人不觉想要跟随。
然而他的脚,终于也是死死的钉在了原地,没有再继续跟上去。
此刻谢灵君打坐,使得自己进入一种入定状态。不过片刻,她忽而汗水津津。
她咬牙,师容实在令人失望,同时心如敲鼓,生出几分警惕。世道无情,轮回盘竟不知分辨事非。分明冷昭才是冷家亲子,凝月宗少主。偏生让小人夺其气运,踩在足下。上苍竟如此无情,纵容小人夺人气运。那么如今,自己必定要引以为戒,更加提防林愫。
哼,韩川如此品行,这般卑劣小人,一旦成为小世界窍眼,岂是苍生之福?只怕,韩川一旦得势,这小世界修士百姓怕是要受苦了。一时间,谢灵君竟有几分盼望,韩川真如自己猜测,鱼肉苍生。那么纵然自己输了,可她却是对的。
她想到了冷昭,暗暗摇头,冷昭也是倒霉,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谢灵君已然笃定,冷昭必定下场凄惨。一旦韩川得势,必会报复打脸。只不过事到如今,谢灵君只觉得天命难违,也不会帮一帮自己曾经盛赞过的冷昭了。
时光匆匆,转眼若干年过去。
冷枯尘点了亲子为少宗主后,没多久,他便旧患发作,就此殒身。他对夫人一世娇宠,纵然对别的事情冷漠些,却对容莺可谓极好。
冷昭接任凝月宗,娶乐娇。不过一处心结,始终在心。
当年他与韩川比试,人前平手,其实他已然知晓自己已败。再者他归来凝月宗不过几载,纵然一时压下众议,始终根基稍浅。而冷昭,心高气傲,也绝不会轻易认输,也绝不会让人说自己不配。他的智慧、能力,皆用来巩固凝月宗的位置,甚至殚精竭虑,苦思将凝月宗发扬光大。
饶是如此,凝月宗渐渐还是声势大不如前。
这些也许并非冷昭不济,而是大势所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其实当初兽潮之祸,凝月宗已然受损颇大,不过仗着根基深厚,犹自挣扎。外人观之,犹自花团簇拥。
所谓破而后立,小世界的兽潮,不单单剔除多余的兽类,且也是对人族修士冲击。
冷昭执掌凝月宗期间,亦有心怀不轨野心勃勃之徒觊觎宗主之位,凝月宗也生出几场变动。权势之争必然凶险,就连乐长老这等老谋深算之徒,也在某一次的风波之中殒身。冷昭殚精竭虑,使尽手段,倒也总归镇压下来坐稳位置,却渐渐生出疲惫之感。
相反,碧霞派日益壮大,竟隐隐有和凝月宗对峙之势。
大宗门套路多,寻常弟子入门后要寻山头找门路,尤其是凝月宗这般大宗门。这个小世界的修士,也不免会觉得心累。相反碧霞派,尚自有着生机与活力,掌门韩川更公正严明,颇具领导魅力。
月有阴晴圆缺,门派和一个人一样,也会衰老。凝月宗如日暮西山,而碧霞派则如朝气蓬勃的青年。
也许有一天碧霞派也会老,不过如今却是势旺之时,毕竟如今运势在此。
死去的人,无论是沈乔,抑或者冷枯尘,均渐渐被世人淡忘。而前宗主夫人容莺,也已然不如以前顺意。
时移事易,容莺的人生运势本也和凝月宗息息相关,伴随凝月宗大不如前,她自然亦不如从前风光。不似以前,她轻轻一句话,旁人都诚惶诚恐,甚是在意。
就连宗主夫人这个头衔,如今也换了别人。冷昭娶了乐娇,虽然谈不上多爱,好在乐娇总归是伶俐听话,柔顺周全,也能帮上一些忙。在冷昭看来,至少妻子比母亲好,母亲的娇气似乎一辈子都不会好,总需要别人哄着她。可是冷昭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很多事情需要操心,而且,他一直也不会哄亲娘。
当初他明明是亲儿子,就因为不会哄,亲娘就还是喜欢阿川,不是吗?
当然该有的尊重,冷昭也不会少,不会让人挑出错,就如他曾经对沈乔,客气而疏离。
伴随岁月流逝,容莺也没以前那般娇润。
像她这样子的女人,是需要人时时捧到心尖儿上呵护的,还要全心全意。这使得容莺越发思念早死的亡夫,一想到亡夫,她也不觉泪如雨下,甚是伤怀。
这一日,阳光正暖,花朵儿也开得十分明艳。
容莺郁郁不乐之际,忽而窥见一道身影,那女修俏生生的立足花丛之中,极是灵动美丽,竟不似活人,仿佛是什么山精妖鬼。
容莺先是一惊,旋即面露喜色:“妙真人,你,你总算归来,你帮帮昭儿——”
她乍然一见,虽因为女子气韵生出几分陌生,可那秀丽面容,分明就是妙真人不假了。
容莺自然还记得,当年那个女子,身具奇法妙能,甚是厉害。后来不知怎的,有一日便不在了,且凝月宗也一日不如一日。
然而对方身影轻轻一晃,旋即就消失,再不得见。
其实谢灵君早忘记自己称赞过的宗主夫人容莺,一旦窍眼已定,她也没兴致来见一位小世界的女修。
林愫掠到了树上,念了敛息诀,美人儿和山河树木气息融为一道,浑然天成,容莺自然再也都瞧不见她了。
她瞧着容莺急切寻觅,终于满面失落,乃至于悲愤哭泣,忽而又叫着枯尘忆亡夫。
当然容莺眼神一向不好,并不知道她所结识的妙真人做了什么。若非谢灵君手指轻轻一动,拂动了琴弦,那么容莺道侣也不会早死。
容莺再娇气,可毕竟也有个男人甘愿受之,如此宠爱,一生呵护。可惜,冷枯尘旧伤引动,终究是早死。
许因如此,冷昭才对这个母亲客气而疏离。容莺需要的不是个儿子,而是个爱她呵护她的男人。
林愫也并没有如何的逗留,更对容莺没有太多的兴趣,她一路又向枯木山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