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愫心想也是,冷川又不是自己愿意回来的,是被凝月宗打个半废扔回来,沈乔对他进行回收,心情想来也是一言难尽。
庙外雨水纷纷,沈乔周身也似水汽萦绕,取香点了,拜了拜。
然后沈乔就开始唠嗑。
“当日,我实在不该去凝月宗。慈圣母在上,可知道我那个亲儿子,和我说什么?私底下,他见了我一次,很瞧不起我的样子,说我不要碍着他,为什么非要来瞧他。这么多年,他都是凝月宗少宗主,而我,只是不相干的人,莫要碍着他。他真蠢,这样子说话防君子不防小人,若我真有心靠他占些许好处,又岂是几句话就能劝退?昭儿就比他聪明多了,隔上一两月,写写信,送送东西。”
“虽然,昭儿也不会回来看我了。”
沈乔一声嗤笑。
冷昭虽然会打算一些,虚伪一些,可要看跟谁比,和冷川比,那人品就跟天仙一样。
“他蠢也罢了,不耐烦说了会儿话,一皱眉,计上心来。他让我,劝冷昭回去,毕竟我这个亲娘,对阿昭有养育之恩。阿昭不管,就是不孝,我便去闹。他可真是言之凿凿,理直气壮。说我这么多年不疼他,没养过他,自然是欠了他,该为他做些事情。”
“我沈乔怎么会有这样子的一个儿子?那时我看着他,真是心疼我自己。”
大约,这就算是又蠢又毒?
“后来,只道再见不着他。”
沈乔轻闭眼,冷川还是被凝月宗退货。马车行来碧霞派时,那冷家家仆甚是倨傲,满脸轻蔑不屑。冷川被那家仆鞭子一卷,从马车中卷出来,扔在地上。
然后冷家家仆当众道出冷川种种恶行,也不大将沈乔如何放在眼里,惹得碧霞派上下纷纷看向自家掌门。
而沈乔,是最重人前颜面的,脸色也趋于漠然。
冷川挣扎和那冷家家仆怒骂,将一口口水吐过去,满口污言秽语,举止不堪恶劣到极点。
这就是凝月宗还给自己的孩子。
可待冷家人要离去,冷川反倒哭泣,告饶起来,说知道错了,说不如恳求母亲,让他回去。他口中母亲,不是沈乔,而是一贯温婉善良的容莺。
种种丑态,简直不堪入目,简直,是一个笑话。
活着就是给沈乔丢脸。
碧霞宗弟子揣摩掌门心思,本欲扶起冷川。
却被冷川一把推开:“滚,滚,我不要留在这个破地方,我不要。”
惹得周遭弟子,皆露忿色。
沈乔淡淡:“碧霞宗也不收别人不要的垃圾。”
她看到自己儿子身躯猛然一颤,面颊满是凶狠,更多却是恐惧。
然后,沈乔就扭身就走。
“没想到,冷家居然将他送回来,人前丑态毕露,不堪入目。我沈乔虽然只是个小门派掌门,这辈子说话掷地有声,从没有如此丢脸。我真想过的,不要他了,他如此让我丢脸,以及,难过。”
“可到底狠不下心肠,再烂,也是我自己的亲骨肉。”
那一日,从白天到了夜晚,冷川怔怔发呆,好似痴了一样。入了夜,这个时节本就多雨,秋雨绵绵,透出了丝丝的凉意。
沈乔撑伞见自己废物儿子时,已见这蠢毒货色一身泥污,因为太过狼狈,终究还是因此添了几分可怜巴巴的味道。
呵,色厉内荏,以为被逐回碧霞派,亲妈就该跪着哄他?一旦发觉无处可去,也没半分骨气,有本事就走出去。眼不见为净,说不定她就真死了心。
她拿着伞,伸出手,将冷川拉起来,拉回了房中避雨。
冷川出奇的乖顺,使得沈乔一瞬间微微有些恍惚,牵住的手掌已然是成年人。可冷川若是婴儿时,是否会乖乖的,听母亲的话?那样子本该建立母子亲密关系的岁月,终于也是缺失了。
沈乔点亮了灯,冷川满身泥污,脸也脏了,不敢抬头看她这个亲娘。而沈乔呢,也不敢看眼前这个极不堪,极令人失望的蠢毒儿子。
纵然两人本是亲母子。
她内心忽而浮起一阵悲哀可笑,小门派的母子两,就是如此如此丑陋难堪,儿子嫌弃母亲卑贱,如今,她也嫌弃这个儿子丢脸。可是大宗门的那两母子,都是干净的、高贵的、幸运的。
沈乔素来要强,也不是什么软弱的人,可此刻连多看一眼自己蠢毒儿子的勇气都没有,她怕自己看到一坨垃圾。
但无论如何,她终归伸出手,将冷川从污泥里面拉出来。终究还是,搭理他的。
这个世界,终究是没什么鸡汤可以暖心的。
什么历经大劫,顿时幡然悔悟,乃至于对亲娘肯回收垃圾感恩戴德,从此洗清革面之类的事情。当然也并没有发生在冷川身上。
冷川最开始装死两三日,等精神稍稍好些,便开始作妖,日常辱骂冷昭以及乐娇。
不骂人时,冷川立刻便死里活气,心丧若灰的躺尸。
林愫不觉心忖,也不知沈乔是否心生悔意,拉了冷川一把。当然沈乔若是想通此节,说不准还是一桩好事。
“慈圣母在上,如今我儿堕于心魔,命途多舛。”
“我与他,都没什么运势。”
饶是沈乔心性坚定,不为外物所扰,如此命运,心底终究蒙尘。
那如水明澄的道心,终于生出了一缕裂痕。
是,运势不佳,命途多舛,此等词语最合适不过。有些人生来便是命好,比如那位宗主夫人容莺,生得花容月貌,家世又好,也不必如沈乔一般辛苦操持,自也被人宠着爱着。
沈乔言犹未尽,可周身气流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足见她的心境已经不那么平静。
神身空间里的林愫蓦然睁开眼,这是要黑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