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月天打了个响指,从那尸体身上燃起一簇火焰,很快便烧得干干净净,连一滴污血也没有留下,不过里面的神魂已经被抽走了,看不出任何魂灵消散的迹象。
黎翡伸手摆弄了一下木匣前方的一个布偶。这个人偶用破布缝制起来,似乎是某些人随手捏制的,很没品味,身上破破烂烂的,颜色搭配的很刺目,有一种太过超前的美。
她只要伸手戳一下,木偶就会晃动着挣扎,然后喊:“放开小师叔!”扭动一阵子,再躺平在桌子上。
“就不放。”黎九如很幼稚地说,“你能拿我怎么样。”
布偶晃动地挣扎:“你这个女魔头!”
“对对对,我是女魔头,你没看见你师叔被女魔头好好享用了吗?我告诉你,要不是我留他一条命,他早就死在那里了。”
布偶气得在桌上转圈。
黎翡撑着下巴看,跟伏月天道:“让明玉柔来一趟。”
明玉柔是伏月天从合/欢门“请”来的修士,精于此道,据说是堪虚之下第一人,名声亦正亦邪,神鬼莫测。不过这人还算识相,遇到伏月天之后,根本就没跟他动手,而是乖乖就范,问清楚自己的价值后,一点儿也不怯场地住进了天魔阙。
“那门秘术不是……”已经交代了吗?
伏月天没问出口,黎翡就抬眸扫了他一眼。男人立刻闭上嘴巴,老实道:“是。”
“告诉你也没事。”黎翡拨弄着布偶的肚子,“我的情毒跟秘术冲突了,谢知寒的身体受不了,他太虚弱了,稳不住元神。”
伏月天:“……埋了?”
“你才埋了。”黎翡皱眉,“有你这么说话的么,我看上去有那么坏?”
“尊主教训的是,”伏月天把脸凑过来,暗戳戳地道,“谁让他勾引女君,不知检点的,那他人呢。”
黎翡道:“我强行镇住了他的元神,在床上。”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不说修为尽散,也会至少跌一个大境界。昔日风华绝代的蓬莱道子,很快就要面临境界掉落和身中情毒的双重打击。
这样的境遇,连伏月天都觉得有点可怜了。他琢磨道:“尊主,他真能想得起来吗?你说转世这种事儿……”
他话没说完,黎翡就站起身走了过去。她撩开床帐,伸手扯了一下被子——谢知寒又下意识地缩进去了。
她把被角扯下来,露出对方冷白的下颔和紧抿的唇。黎翡刚伸手过去,就被拉住了手指,然后一个柔软的、冒着温暖气息的身躯靠了过来,一截手臂围到脖颈和肩膀上。
黎翡知道他没醒。这是因为中毒的原因。他不自觉地依靠过来,因为毒素会催使他的身体靠近自己。
谢知寒长发散落,身上的热度相较于昨晚还是褪了一些的。他埋在黎翡怀里,混混沌沌的,完全不清醒地靠着她,然后摸索地伸手过去。
黎翡抬起了尾巴,谢道长的手扑了个空,他的耳根一直热乎乎的,温度没有降下来。她转动尾巴缠住他的手,摸了摸对方的耳垂。
“还是醒不了啊。”黎翡自言自语似的,抬起他的下颔,“要是你一直这样乖就好了。”
谢知寒的身躯也还没好,他的腿上缠着一圈一圈的绷带。零零散散地缠住了腿根和小腿,上面隐隐透着殷红的血痕和被遮挡住的秘术纹路。他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淡青色外袍,其余的衣衫不是破损了,就是被黎翡缠绷带的时候扔掉了。
他能及时痛晕过去是好事,不然被处理伤口的时候,恐怕就更加无法面对了。
黎九如蹭了蹭他的脸:“谢知寒?”
她没有叫无念。有时候这个名字会加剧她的病情。
他太虚弱了,很难提供给她有效的反应。
黎翡只能放下他,觉得无聊极了。她一边无聊,一边捏那只小布偶的肚子,小布偶努力地晃动着,喊:“女魔头!小师叔被你弄坏了!”
黎翡低头看了布偶一眼,说:“再说点,我爱听。”
“啊啊!你这个坏女人!我跟你誓不两立!不共戴天!”
黎翡拍了一下布偶的屁股,叫声瞬间消失。她将小布偶放到谢知寒的枕边,虽然脸上还带着笑,却透着一股凉飕飕的讽刺感:“这些话你说给他听吧,要是他能崩溃到疯掉,我算你三分之一的功劳。”
布偶躺在床上,紧紧地闭起了嘴巴。
……
谢知寒醒过来时,浑身像是被碾碎了无数遍,再一节一节拼装在一起,每个肢体都透出一股仿佛不属于自己的生涩和疼痛感。
他眼前灰蒙蒙的,倒是没有光线刺痛眼睛。刚一苏醒,就听到耳畔很小声的一句:“小师叔!”
谢知寒沉默了好半晌,昏过去之前的记忆一点点回归脑海。
有那么一瞬间,他闪过立马自裁的可能性。但这么做除了亲者痛之外毫无意义。死是世上最简单的事,太多人以此作为逃避,活着才难。
他伸出手摸索了一下,碰到了一个布偶。
接下来就是另一端漫长的沉默。连被封进布偶里的晋玉平都不知道他在这段时间里在想什么。过了良久,才听他好似叹息地道:“黎九如……”
晋玉平都听不出太多恨意,他感觉小师叔更多的是一种无奈。就像是世上的阴差阳错带着千钧之力压了下来,令人无力反抗、无法承受。除了无奈之外,只剩下一种为他、为自己,甚至为那个女魔头而生的可悲。
“小师叔,你不用担心我。”晋玉平在布偶里张牙舞爪,布偶抽搐地翻了个身,“虽然情况已经很糟,但掌门师叔……其他前辈们一定有办法的!”
谢知寒咳嗽了两声,伸手掩住了喉咙。他捏着咽喉适应了一下:“我没担心你。”
“啊?”晋玉平愣了。
“你没魂飞魄散,已经很好了。”他说,“黎九如说了什么吗?”
晋玉平呆滞片刻,如实道:“她让我大声笑话你。”
谢知寒又咳了一声,用绸带蒙住眼睛,“……我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