楝花树下缘空番外(1 / 2)

孽海之上,清波流碧,冷风渐烈,隐隐约约见一熟悉身影。

这是她飞升后,二人第一次相见,司命有事在身,但也不过几句寒暄,缘空颔首,司命转身欲离去,缘空正望着她离去的身影,手上的佛珠刹那之间却脱手而坠,直落孽海。

缘空下意识便伸手去接,那佛珠已坠孽海,缘空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触及那清透的碧波,水流噬咬他的指尖,他还未触到佛珠竟脱手而退。

那腐蚀般的剧烈痛意自指尖传来,如葛藤般蜿蜒而上,向来八风不动的佛门尊者右手不可抑制地隐隐颤抖。

缘空怔然,看那佛珠在那粼粼波光之中轰然下坠,已目不可及。

“尊者!”司命听到那清脆一声,立刻折返,见他望着孽海发怔,一下便跳入孽海之中。

“司命,危险!”缘空还未抓住她的衣角,那窈窕的身影便没入孽海,他顾不了许多也欲入海寻她。

哗啦一声,司命却翩然而出,白衫红裙皆湿透,满身淋淋水迹,她却毫不在意,掐了个净身决便伸出右手递给他那串佛珠。

那皓腕凝霜,玉指纤纤,除了一点湿润水迹皆无所伤。

她目光清澈,缘空闻到那阵清淡的花香,还有自己指尖那腐黑的焦苦味。

“接着罢,尊者。”司命开口解释道:“这孽海是有些麻烦,因其乃汇集天地爱欲嗔恨之地,万物一坠,难以施法召唤,只得亲入孽海去寻。”

缘空恍然,看她一如往常大方自然,右手便下意识藏入袖中,伸出左手去接,那佛珠已被她掐诀清理,并未沾水,缘空缓缓接过,目光仍落在那只白皙干净的手上:“多谢司命。”

司命并未瞧见他方才去接佛珠触了孽海的水,只当他施法召唤未果:“不必客气。”

缘空收紧手,状若无意地道:“听闻五千年前凤凰与龙族争执不慎坠入孽海,背上的伤至今还未痊愈。不知那凤凰伤势如何了?”

“因爱欲牵缠者坠入孽海,伤经年不愈,那时凤凰来寻我,我便给了忘情丹,道孽海之伤无可解,唯有忘情方可摆脱。”司命淡淡道:“但他不愿吃,估计只能日日忍受了。此后更无神仙来此地争斗了,倒也清净。”

“如此,那我先行告辞了。”

“尊者请便。”

司命走了,缘空还停在原地,他伸出右手看那五指上焦黑的伤口,痛意连绵剧烈,像烈焰一般不停地灼烧于他。

无爱无欲者不惧孽海。

缘空回头望那远去的背影,想起她满身水迹地轻松脱离。

这日缘空回了西天便闭关千年,大雄宝殿巍峨庄严,梵音阵阵,缘空闭目入定,脑海中却时而闪过她立于孽海之上湿漉漉的一身白裙。

司命淡然道:“无爱无欲者不惧孽海。”

时而又是五千年前于旎檀寺中,他许久未曾见她,却已瞧见她贯爱躺得那颗楝树上飘扬的紫绫。

那日他擅自离开了雷峰塔,踏入了旎檀寺。

那颗楝树上结满金灿灿的果子,紫绫随风吹拂,吹出柔软漂亮的弧度,又垂落,似乎要落在他手边。

缘空伸手,深紫的长绫在他方寸之间起伏,他迟迟没有触碰它,那紫绫便又吹起,飘在空中。

寂静的佛寺里,那位古怪的僧人在这棵茂密的楝树下站了许久,终究收回了手,连楝树也未曾碰一碰,转而低头去拾起地上掉落的苦楝子。

他记得她说过,这果子有毒,叫做哑巴果。

哑巴果。他缓慢地将手中的果子放入口中,确实很苦很涩。

但缘空莫名笑了起来,在楝树下,在吃下这颗苦果后。

哑巴果树,他抬头望向飞扬的紫绫,看这一棵结满果实的高树。

“苦楝树自然是结苦果。”

言犹在耳。

果然是苦果。

忽而又是穷冬时节,乌云密布,天上一声惊雷直劈而下,雷劫已至,乌压压的黑中隐约几道雪白的光亮。

缘空焦虑难安,摸上脖颈上的叁厌念珠。

叁厌念珠确乃西天上乘法器,可抵天威,只是他若用此为她抵挡天劫,必遭重罚反噬。

那日他赠她叁厌念珠,她说或许这佛珠对她而言,与桃木剑无异。

他知道的,况且她连紫绫都不要了,还会要他什么呢?

两个时辰后,天边仍是惨淡的黑,缘空望着那诡谲阴沉的天,捏紧了手中法杖,缘空再不能等,一把取下念珠,正欲施法,天边迷雾拨开,彩云乍现,百鸟冲天而起,蜂拥而聚。

缘空还没来得及惊喜,西湖水却骤然干涸,雷锋塔摇摇欲坠。

“缘空,是时候归位了。”传音威严而来。

缘空捏着那还未动用的叁厌念珠怅然望去,她飞升了。九重天与西天遥遥相隔,神佛并不在一处,亦如天规已不阻神仙姻缘,佛界却无人敢动情。

她以后再不能坐于他身旁了。缘空无意识地想。

“弟子领命。”

在绚丽纷繁的红中,梵音旷远,雷峰塔轰然坍塌。

西天极乐世界,缘空仍在闭关。那记忆蜂拥而至,缘空皱眉,满头大汗,手上的灼伤愈发剧烈,他于混沌中醒来,竟已过了千年。

他定睛一看,手上的伤不好反而更加腐化,那焦黑的伤势居然已爬上手腕。

缘空叹道:“我竟未发觉。”这时不再犹豫,起身去南海寂静之地寻观音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