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死二更(2 / 2)

可如今他都开不了口了。六朝握紧手中竹伞,明明白白地知道这一切结束了。

他不能再借着私心缠在她左右了。

苦楝却是一概不知,只如释重负地回了须弥观。可巧的是,弈花婆婆还在等她,仍旧慈爱地端来一碗热汤,叫她暖暖身子。

这一次她接过了,轻声道谢。

她在须弥观停留了很久,念归道长会同她讲道解惑,弈花婆婆对她关怀备至。

那日她同念归道长论道后,又惶惑地望着天空发呆,弈花婆婆便是一叹,关切道:“孩子,不须如此拼命地博人尊敬,也不必急于飞升成仙,便是败了又如何呢?这不是什么大事,人哪有不失败的,只要你平安快乐就好了。”

苦楝没有说话,她没有亲人,血亲之情格外淡薄,但她知道弈花婆婆将她视若己出。

她想,是,她太要强了,她在天地间诞生,从未依靠过他人,惯了单打独斗,即便是曳月,她也很少同她提过往种种苦痛。

她取剑九死一生,被许多人骗进死境,最后握住剑时浑身是血,但仍旧骄傲地亲手雕上喜欢的楝花,融入心头血,给它取名恨水。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的恨水。

弈花婆婆说姑娘家取名怎么还带苦字,多不吉利,再听她佩剑名字更是很不赞同。

但她喜欢,苦楝,恨水。

此生苦恨,皆如水上楝花,悉数漂逝。

她不在意苦,也从不觉得自己会败,也绝不允许自己软弱失态,像是被傀儡线死死吊住的木偶,决不允许倒下,决不允许低头,只持着恨水往她所求之道一往无前。

眼泪不适合她,软弱也不适合她。

修道者多如牛毛,得道者却凤毛麟角,她便要做最拔尖那个,她不能倒下,咬牙往前拼,往前走。

朝闻道夕死可矣,可她还是累了,想要停下了。

从前没人告诉她可以停下,可以软弱,即便有,她也会嗤之以鼻,她没有无谓的时间来停下。

但后来她终究还是对尊者说她累了,他告诉她累了就停一停,眼下弈花婆婆也告诉她,只要平安快乐就好了。

停一停罢,暂且停一停。

她饮下弈花婆婆递来的一杯甜茶,在茫然之中留恋于这些微不足道的温暖。

一晃两年,苦楝在须弥观的桂花树后不慎撞见了一位年轻男子拥住念归道长,而念归道长未曾拒绝。

苦楝立刻躲开了,这才想起旧日她曾问念归道长为何修为如此高深,还未得道。

念归道长只答:“时机未到。”

苦楝现下想,恐怕不是时机未到,而是那个人挡住了念归道长的去路。

只剩念归道长一人之时,苦楝上前询问,这才得知那人是念归道长的师弟,他们二人纠缠已久。

念归道长坐在桂花树下,静静斟茶,清雅的眉眼有着陷落的温柔。

“人身难得,大道难闻,道修理当惜身如玉,止念去欲。可我心中有他,是不能得道了。”

苦楝痛惜:“道长又是何苦?我以为像道长这般的修士早已目空一切。”

“我不过是个凡人,不能常应常静,无渗无漏。”她笑笑,“也会留恋于心爱之人。”

那笑容十分坦然,苦楝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是好。

她非常不解他人留恋情爱,尤其似念归道长这样明明能够得道之人,硬生生被爱欲牵绊,只能婉转叹道:“唯清静者,物不能欺。”

“他骗我也罢,我也骗他便是。”念归道长洒脱道。

司命眉头紧皱,醒来还尤带惋惜,忽然察觉孽海竟有不速之客,她骤然一惊,不知还有何人能踏入孽海。

深海之中,一抹雪白幻影静立于她眼前。

司命立刻行礼,颔首道:“菩萨。”

观音手持柳枝,端庄坐于莲台上朝她轻轻一笑:“司命,好久不见。”

“菩萨你怎知?”

观音但笑不语。

“那菩萨此番是所谓何事?”司命有些不知所措,并未抬头。

观音静了静,忽然唐突问道:“你喜欢他吗?”

司命想也不想否认道:“我不喜欢他。”

“你说谎。”观音的声音冷淡下去。

司命惊讶地抬头,却见观音并未看她,幽深的目光却是落在她裙角处,她随之疑惑地望去——原是一朵雪白的姜花,应当是她在宿心地不小心沾上的。

可那只是一朵姜花,菩萨的目光为何如此奇怪,似乎就连笑容也淡了几分。

“这花很美。”观音收回目光,温柔道:“我说笑的,我只是想来告诉你。”

“请菩萨赐教。”司命一头雾水。

“你要是真的想让他死,他会死的。”

司命错愕地望向那双含笑的眼,观音的目光仍是温和包容,柔声道:“你大可放心。”

可司命听了,只觉心如擂鼓,格外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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