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位于李家村,是青城山脚一个小村落,村子很小,不过十几来户人家,交通闭塞,人烟寥落,鲜少有外乡人来。
梁元敬的到来成了村庄一件稀罕事,他病刚好一点的那天,就有不少妇人假托各种借口,来李雄家来看他。
小小的瓦房挤满了三姑六婆,还有四处追逐打闹的小孩子,吵嚷得像养了三百只鸡的农舍。
梁元敬受到了此生最热情的盘问,恨不得当场再晕一次就好,同时他也从各路妇人的嘴里,得知了一件事。
原来阿宝不是李雄的亲妹妹,她是李家夫妇捡来的,刚出生没多久,就被爹娘扔在村口的大槐树下,村里的人都知道。
阿宝听见妇人们七嘴八舌地在谈论她,气得拎着一把笤帚,将这群长舌妇赶了出去,回头见梁元敬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看什么看?我是捡来的又怎么样?”
梁元敬摇摇头,苦笑道:“我也被家里赶出门了。”
“……”
阿宝本来有天大的火气,听到这一句,立即熄了火,剩下的只是好奇,她睁大眼问:“真的?你犯什么错了?是你爹把你赶出来的么?”
梁元敬点头,道:“他不让我画画。”
“你会画画?”阿宝不信,斜眼道,“那你画一个给我看看。”
梁元敬没有笔,只能沾了些茶水,在桌上画给她看。
一点,一划,一撇,一捺,水渍逐渐成型,是一个梳着小鬟、眉眼弯弯的小姑娘。
“这是我?”阿宝惊讶地道。
“是你。”梁元敬笑着点头。
“看来你是真的会画画啊,”阿宝瞥他一眼,“画的还挺好的。”
梁元敬将桌上水渍擦去,认真看着她道:“无须为你是捡来的一事伤怀,世间并不是血脉相连者才可成为亲人,你阿哥对你很好。”
至少他住在这里的这些时日,从未见过李雄让她做过重活,就连一日三餐、缝补浆洗等寻常家务,都是他一手操办,家中虽然贫寒,李雄却尽力让阿宝过得好。
阿宝抬起小脸,矜傲地道:“我阿哥当然对我好了,等我长大了,要嫁给我阿哥。”
梁元敬哭笑不得。
日子一天天过去,梁元敬的身子逐渐好转,除了夜里还是咳嗽不止,白天却可下床走动了。
李雄是个银匠,靠给镇上的人家打银制物什为生,每日都要上街摆摊。
梁元敬大病初愈,不能没人看顾,无所事事的阿宝便一肩挑起了这个重任。
对于梁元敬而言,这不是个好消息。
阿宝虽然娇憨可爱,又往往妙语连珠,逗得他大笑不止,可她有一个毛病,那便是她的话特别多,几乎不歇气,暂时听一会儿还好,若是一整天都在耳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那可真是另一种形式的受罪了。
梁元敬喜静,又不能阻止她,让她先别说了歇一会儿,不然阿宝会生气。
有好几次,他在她絮絮的说话声中睡过去了,竟被阿宝强行叫醒,质问他为什么听她说话都能睡着。
梁元敬苦不堪言,后来终于找到一个解救自己的法子,那便是在阿宝说的起劲之时,忽然插嘴问她:“你的琵琶呢?”
阿宝便会立即停下来,双眸一亮:“你想听我弹琵琶?”
反正都是耳根不清净,听她说话和听她弹琵琶,梁元敬果断选择后者,于是他点点头。
阿宝便转身去自己房里抱来琵琶,一边调弦一边说:“听我弹琵琶可是要给钱的,你这么穷,又没钱。唉,算了,便宜你了,我勉强给你唱一首罢。”
梁元敬赶紧配合地作出受宠若惊的表情。
但很快,他又发觉了一个问题。
阿宝的歌声虽然婉转动听,琵琶也弹得相当不错,可那唱词……
简直是不堪入耳!
巴蜀民歌,以大胆奔放而著称,其题材大多是尼姑思凡、小姐夜奔、寡妇偷情、公公和儿媳扒灰等各种下层民众喜闻乐见的故事,其内容更是淫.秽露骨,低俗不堪,越下流越好。
一个个淫.词浪语从阿宝的嘴里唱出来,她竟面色如常,显然是唱习惯了,倒把梁元敬听了个面红耳赤。若教父亲得知,他竟听一个小姑娘唱这些,定会挥着戒尺把他从扬州城南门撵到北门。
他不得不叫阿宝停下来:“你唱的是什么?”
“歌啊。”
“这个唱词会不会……”梁元敬颊染飞霞,说不下去了。
“唱词怎么了?”阿宝皱着眉头,“你的事好多啊,别人都听得可开心了。”
“……”
术业有专攻,阿宝最不喜欢别人在弹琵琶这件事上对她指手画脚。
梁元敬也猜到了这一点,便委婉地说:“我教你唱别的词,好不好?”
这种提议尚在阿宝的可接受范围内,她想了想,抬起眼问:“什么词?”
作者有话说:
关于那天救梁元敬的情形,是这样的:
阿宝挪到李雄身边:阿哥,那里有个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