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听玄脚步微停,回头看了她一眼,语气依然平静。
只是声音似乎低沉了些,他抿着唇角淡声道:“极道之巅,便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吗?”
他说这话不似论道,反而像是曾经历过什么,如今已经看破。
付甜甜有些好奇跟上他的脚步:“神子为何这么说?”
江听玄却没有回答她。
良久,他脚步快了些:“没什么,继续吧。”
付甜甜见他不想说,也没勉强,便继续寻找幽梦灵。
又走了一阵子,幽梦灵没找到,她倒是听见一阵愤怒女声响起,声音十分熟悉。
好像是那位陆师妹,她愤怒吼道:“什么鬼东西,为什么每次都是同一种幻象?看我好欺负吗?”
付甜甜微微诧异,轻笑着对江听玄说:“是陆师妹,她是遇着什么了?”
言罢,她调转脚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江听玄依然面容平淡跟上她。
声音愈近,付甜甜绕过茂密的荒草,很快看到了陆轻菱咬着牙、面目有些狰狞,正在对抗面前诸多异象。
她随意瞄了眼,突然轻咳了一声,对从后走来的江听玄道:“你还是别看了。”
她倒不是觉得画面不太好看会污了江听玄的眼,主要是怕陆师妹今后恼羞成怒,不敢再见他。
她是个温柔的师兄,哪怕是对死对头麾下的师妹。
陆轻菱面色涨红,眼神却有些茫然,显然陷入了幻境,那幻境呈现的是她小时候独自睡在长廊的软塌上,有细细的水流顺着软塌留下,湿了一小块地面。
这是尿床了。
小孩子才几岁尿床很正常,但若被她知道自己最崇敬的师兄看到了这一幕,且她如今还在对抗心中的恐惧——也就是尿床,只怕她会羞得恨不得当场抹了脖子。
都是凡俗人口子的仙子了,哪个仙子会尿床?
江听玄并未听从她的话回头离开,只淡漠看了一眼,他眼中没有丝毫诧异,也没有任何嘲笑,就像只是在看麾下弟子正常历练厮杀。
他道:“陆轻菱若过不去这一关,迟早会生心魔。”
付甜甜再次咳了一声,有些抑制不住笑意。
谁家心魔要是是尿床那也……挺、挺不容易的,死对头麾下果然是藏龙卧虎,卧龙凤雏皆有。
江听玄看了她一眼,许是窥到她脸上的笑意,他道:“你为伏天临黯然神伤时,不会比她好多少。”
付甜甜笑容一僵,抬头与他对视,静默了几秒,她才收起笑容,点头道:“你说得对,心魔不分种类,倘若不能去除,便会平生大祸。”
不过略略停顿后她还是提议道:“我们先离开吧,陆师妹平素最敬仰你,若是被她知道你窥见了她内心的恐惧,只怕没有心魔也要生出心魔了。”
江听玄依然面容平淡,点头之后迈步往回。
付甜甜跟着他一起离开,只临走前又看了眼陆师妹抵抗幻象的模样,她屈起指节抵住唇角,掩去了最后一丝笑意。
有了这么个插曲,付甜甜总觉得之后的‘打道具’突然轻快了许多。
随手打了几颗幻梦石,她和江听玄回到之前坐下休息的地方,大约两刻钟左左右,几位师弟师妹陆续回来休息。
其中也有陆师妹,她是最晚回来的。
陆轻菱脸色如丧考妣,眼角似乎还残留着些许泪痕,可见抵抗地十分辛苦。
付甜甜偷偷瞥了她一眼,本着都是本宗师妹的想法,她语调柔和,带着关切道:“陆师妹,你没事吧?”
陆轻菱扶着旁边的石砖坐下,也不在乎是否会脏了衣服,她鼻音染上哭泣之感道:“师兄,我真的快抵抗不住了,求求你,让我换一个历练之地吧。”
语调之悲伤,简直令闻者落泪。
江听玄却依然面容冷漠,甚至多了几分冷酷。
“颜面比得上生死厮杀之时你被人斩杀?”
修者极为恐惧的东西是致命弱点,倘若被人知道,轻易便能使之陨落,修者修心,也有这一部分在里面。
陆轻菱看着他冷漠的表情,终于忍不住从石砖上滑落下来,她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坐在布满尘土的荒草里委屈地痛哭了起来。
可江听玄依然毫无动容。
连付甜甜都叹了一句‘死冰块真严格’,要是他,师妹这么哭,定然是有些不忍心的。
“所以你不是他的对手。”
万俟仙王冷不丁插了一句,语调多少有些不怀好意。
“呸。”付甜甜立刻啐他:“我只是和江听玄培养师弟师妹的方法不同而已,又不是谁都适合这种严厉的办法,你根本不知道我麾下弟子有多爱我,才不是江听玄这个死冰块能比的。”
“修者与天争命,荆棘染血才能开出灿烂花朵,小家伙,太温和可不是什么好事,当年本座训练麾下弟子都是以养蛊的方式任其厮杀,胜者为王。”
万俟仙王倒也不算劝诫,只是随意和她聊天。
“你还好意思说?你一个魔道和我这个仙门正道讨论什么培养弟子的方法,你信不信我先把你养了。”
付甜甜啐完他之后正色道:“如果是我,我就和江听玄不一样,与其逼着她抵抗恐怖,不如让她直面恐惧,在恐惧中找到自我,便不会被恐惧所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