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昭心中有了谱,再次翻过栏杆。
等他落地,沈时行信步上前,微微躬身垂首。
“是谁?”
“我也想知道是谁。”沈时行又将经历讲了一遍,“冯嘉幼对此同样一无所知,真的,那人应该不是冲着她才救我。”
裴砚昭并不想与他讨论冯嘉幼,绕过他就走。
沈时行喊他:“大哥,你究竟到何时才肯放过她?”
裴砚昭理都不理。
沈时行:“或者说,你何时才肯认清你自己?”
裴砚昭终于忍不住扭头瞪他一眼:“本事不大,口气不小!整日里为了外人与我作对,反说为我好,我和她的事情你知道多少?真为我好,就少在那里自作聪明!”
气恼离去,又很快将他挥之脑后,继续揣测贼人身份。
途径卷宗库房时,裴砚昭脑海里忽地浮现出昨夜带队堵门的那位大理寺司直。
叫什么来着?谢揽。
听说昨夜谢揽一直待在卷宗库房里,会不会他?
裴砚昭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他在卷宗库房活动时,被好几个书吏盯着,没人上报异常。
最关键的一点,架格库中关于谢揽的档案,从他七八岁时就开始记载了。
那些官员资料,都不是上任后才收集的。
当他们初次崭露头角,被玄影司下属书吏判定未来可期,就会专门为其立册,持续关注。
册上说谢揽文采斐然,尤擅书法,武功只懂皮毛,裴砚昭是不怀疑的。
自古以来文武双全者多如过江之鲫,但两样皆拔尖者屈指可数,更遑论能达到那贼人的武学造诣。
裴砚昭自幼被视为武学奇才,练到如今,只有他最清楚吃过多少苦痛。
而谢揽才二十出头,比他还小两岁。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谢揽七八岁以书法扬名,十六岁中举,若是二十来岁在武学上还能与他一较高下……
天才是办不到的,神仙才可以。
谢揽一宿未曾合眼,才伏在案上眯了会儿,衙役将官服送还回来,又将他吵醒。
“丢掉吗?”松烟满眼嫌弃。若是常服,他问都不问直接扔掉。
“大理寺只给我两套官服,丢了我穿什么?”谢揽伸了个懒腰,又伏在案台上,“洗洗接着穿,反正这官服本来就脏。”
松烟说声“好”,又问:“您如今好不容易才摸到架格库,怎么突然跑去高阁暴露了自己?裴砚昭知道了您的存在,往后潜入架格库更难了。”
少主想知道的隐秘,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翻出来的,需要不少时间。
“不碍事,只要裴砚昭不在,玄影司也就那么回事。”谢揽全然没往心里去,两根手指滴答点着桌面玩儿,“他不可能天天蹲在架格库门口。”
“小的只是不懂,您为何要担这种风险去帮那个冯嘉幼?”
“我不是帮她,我是在自救。”一提起冯嘉幼,谢揽顿时来了精神,正襟危坐,“这冯嘉幼可比玄影司危险得多,她胆大心细,还认识真正的谢揽。”
松烟小声嘀咕:“瞧您说的,您也不是假的啊。”
少主的本名也叫谢揽,他们主仆来自黑水城。
黑水城位于北方戈壁深处,黑水河的下游。
大漠戈壁里的城市,大多是围绕着水源发展起来的。
历史记载中黑水城曾是中原与西域通商的必经点,极为繁荣。
但随着黑水河下游枯竭,周围绿洲减少,气候变得恶劣,此城逐渐没落。
大魏立国以后,将处于西北边境的黑水河流域定为流放地,并派遣一支军队前去管理,驻扎在黑水城,历经百年,终于将这片区域盘活了一些。
而少主和他父亲谢朝宁,正是从中原流放去黑水城的犯人。
松烟不太清楚少主的父亲触犯了什么律法,竟连膝下半岁的幼子也要跟着一起流放,更感叹少主真是天选之子,一个奶娃娃流放路上竟活了下来。
父子俩刚抵达黑水城那年,也正是昭化十二年,黑水城遭北戎小国突袭,迅速失陷。
可惜大魏当时内有天灾人祸引起的暴乱,外有西南战事吃紧,根本无暇顾及那偏僻荒凉一隅。
北戎军将黑水城占领,奴役百姓,并开始蚕食周边。
而少主的父亲,则在北戎军的眼皮子底下,与一些身怀本领的流放犯经过密谋,带领百姓趁夜将北戎军斩杀大半,夺回了黑水城。
兴许是消息通道闭塞,此城夺回大半年,朝廷都没有任何表示。
此后北戎又派了几支队伍来攻,为求自保,黑水河流域的十八个分散村寨,在少主父亲的牵线下,结成同盟。
后来的事情松烟知道的也不详细,不懂朝廷怎么就把守护家园的村寨,贴上了“贼寇”的标签,而少主的父亲,则成了贼寇首领,还派了个太监过来剿匪,刚踏上黑水河流域就被砍了头颅。
朝廷又剿了几次,一次也没成功,之后时不时声讨,慢慢不再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