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卷起飞雪长龙,幽深的剑气凝作长剑本来的模样,倏然凝成数百道剑影,从四面八方倾斜而下,道道正中任平生的心脏。
恍然间,任平生似乎听到了对面这个失去了所有神智意识的人在说话。
那沉闷而悠长的声音滚落而下,以锐不可当之势,慨然道:“心脏,留下。”
天衍众人在一旁看着,他们感受不出那黑影的修为,只知道这比起他们尊崇多年的云微还要可怖得多,而修为同他们无异的任平生在这剑浪气海中艰难驻足,竟还一步步向他靠近。
她身上似乎被某种力量保护着,寻常力量难以伤害她,可这足以撕破天地的剑气岿然合围而下,几乎下一刻就要将她撕裂至粉身碎骨。
一道剑气划破任平生的左肩,第二道、第三道……很快在她的红衫上留下或深或浅的印记。
可似乎因为沾染了她的血迹,剑气的动作反而慢了下来。
几乎在这瞬间,日光愈盛。
穿透冷厉的阴云,拨开雪原的迷雾,毫无保留地洒在了黑影身上。
似乎感受到这日光的温度,黑影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他身上浓郁的阴气在缓缓褪去,属于人的鲜活的色泽在逐渐显露,此刻他意识尚未回归,可不知为何,露出了些微的紧张,一闪而逝。
阴雨连绵与千年飞雪在此刻终将消弭,峰回路转,绝望之时,终于得见山头天光相照。
任平生温热的掌心贴合在了他冰冷的颊边,她的指尖带着略微发烫的低焰,强势地驱逐开幽黑的迷雾,最后拂过黑影的双眼。
众人只余惊骇,这一瞬,修为同他们无异的任平生竟爆发出了能媲美道成归的威势,以不可撼动之势,将黑影所有的反抗和不满都镇压了下去,几乎是强制地攥住他的手腕。
可她身上那属于道成归的惊天力量终究只有一瞬便很快消弭,她又变回了曾经那望海潮的少年修士,甚至比之先前还要更加虚弱几分,脸色尤为苍白。
那双眼猝然睁开,似有灵光雪泥鸿爪似的轻落一撇,不知何时散落于何地的神智终于彻底回归到他的身上。
他深深望着任平生,感受着她温热的掌心从自己颊边拂落,脱力地垂下。
这时隔千年的一眼,不知是惊骇还是后怕,仓惶地从任平生眼锋前擦过。
“砚青……”
在她脱力前,坚实的臂膀牢牢地托住了她,对方似乎还没回过神来,却依旧下意识地接住了她。
这一刻,似乎万物都在发出震颤的嗡鸣。
神智重现,灵魂归位。
千载久别,那双托住她的手臂越收越紧。
她意识迷蒙,在远超这具身体的高强度灵压和剑气海之中艰难坚持,消耗实在太大,哪怕有本体留下的能挡下道成归一次攻击的保命符也依旧不够。
任平生阖眸,眼前隐约闪过砚青深邃眉眼中复杂的眼神。
终于,一滴热泪滚落雪里。
砚青啊。
第176章 心脏在哪
一滴冷雨落眉心。
砚青怔然抚了下额心的濡湿, 只觉得已经许久没有如此真实的触感。
长梦千载,这些年的一切都仿佛虚妄,靠着一线执念浑浑噩噩地活到如今。
他怀中兀地一沉, 是面前那人脱力栽倒下来。
这具身体的重量和他熟悉的明烛相距甚远,眼前人太过清瘦,在这凛冽清寒的飞雪之巅,似乎轻易就会被风刮走,他印象中的明烛, 比现在这个人更为高挑、明艳, 骄傲得甚至不可一世。
可他几乎不用太多思考,仓皇一瞥间,就足以肯定。
哪怕她的容貌同之前不一样了, 身体也变了,可这人就是她,砚青万分肯定。
来不及思索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的修为为何会低至如此, 砚青就已经听到了另一头传来一个陌生男子又惊又怒的声音:
“云七,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左护法此刻的心情已经无法用简单的惊怒来形容,此间发生种种都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唯一知晓的是,此地最可怕的存在,那个因为种种原因只能被困在两峰夹道中的人,被她亲手释放了出来。
裂天山是个怪地方, 左护法早就知晓,这里存在着某种特殊的结界, 防备着天外天那位强大的新任星主, 任他纵有翻天之能, 也对此地心存忌惮。
那结界的来源便是眼前这人。
他亲眼看着这个可怕的存在被逐渐褪去黑雾,唤回了神智,那双锐利狭长的眼睛散发出令人瑟缩的锋锐目光。
他敌不过。
左护法心头生出一个无比清晰地念头,这人太强,他根本没有任何希望能与之匹敌。
剑君,砚青。
剑乃凶器,却又是君子之器。
千年以来,于剑之一道,能得君子之名的,也唯有砚青一人而已。
他身为天外天护法,对当年发生在裂天山的这场恶战略有耳闻,如今终于亲眼得见,对着面前似威势似巍峨高山倾轧而下的人,心头除了无边的恐惧,再无其他。
云七和砚青究竟是何关系?不,应该说……云七究竟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