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玉华没真的送她,看着慢悠悠离开的小丫头,瞳底的笑意逐渐被沉思代替。
卫二叔要娶妻了。
这个妻……
算了,这是卫二叔的事,她贸贸然去说一些还未发生的事,不定别人会把她当什么。
自己的选择,自己承担。有些事,不定卫二叔从一开始就知道,并还乐在其中呢,没见二十年后,卫二叔就算知道了真相,他也不愿意放弃吗。
潘玉华抛开卫永民的事,继续砍猪草。
卫子英踩着泛黑的天色,散漫地往家里走,路过河滩竹林时,她眼前余光一瞄,竟看到竹子那头有个隐隐绰绰的影子。
这个影子身高不高,有些消瘦。
影子似乎很急,手里提着一大把有点像胡萝卜叶子的东西,快速往沟子这边奔。卫子英眼神好,一瞅见这影子,就咻地一下蹲到竹笼子下,把小身板藏了起来。
奔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吕家三丫。
卫子英从正月初八后,就再没见过吕三丫了。快一个月没见,吕三丫的精神头,好像比以前好了一些,脸色不再如当初第一次看到时那般黯淡无光。眼睛中的阴霾,似也得到了某种释放,看着不再阴沉沉的。
但甭管怎么变,卫子英都有点怵她。
卫子英躲在竹笼中,瞅着吕三丫跑出竹林,等她走远后,她才一脸纳闷地从竹笼里站起来,然后歪头,揪着小眉头,若有所思地盯向吕三丫的背影。
片刻后,她阖下眼睛,小腿一迈,往吕三丫过来的方向走了去。
没走几步,卫子英就停下了双腿,然后弯身,从地上捡起了一株形似胡萝卜叶子,但却开了白花的草。
她乌黑眼睛盯着这株野草看了一会儿,旋即后退两步,拿着草和河滩边长的野草对比了一下,然后一脸疑惑,慢吞吞上了回家的石梯。
回到卫家,苏若楠也弄了一背牛皮菜回来了,这会儿正小声和在屋檐下砍猪草的钱二媳妇聊着天,看两人那神情,卫子英不用想,都知道他们是在说她二叔。
卫子英其实是很看不懂隔壁这位邻居的。
她奶他们都说,周大红是棒槌,但在卫子英看来,钱家的这位二表婶才是真正的棒槌。
她没有一天,不和她奶怼的,每次都还有点怼不赢,但怼完之后,又热心肠的很,就拿今天这事来说,这要换成其他人,她二叔的事怕不是早就在左河湾传开了,可落到钱二表婶这里,人家却好心的,楞是割草割到了凤平庄,去确定消息。
确定消息是真的,回来也没到处嚷,反而第一时间告诉她奶。
卫子英是真看不明白,这位表婶和她奶的关系。
卫子英这会儿没兴趣再听她二叔的小八卦了,玉华姐稳如磐石,听到消息连个表情都没有,那二叔肯定是不会有事,不但不会出事,那位叫陈丽的知青还有极有可能会成为她的婶子。
卫子英手里甩着野草,慢吞吞进厨房。
这会周桂已经把饭煮好,正在做下饭菜。
今晚是牛皮菜,这牛皮菜虽然是猪吃的东西,但其实营养价值很高,就是口感不怎么好,但这也只针对不会吃的人,周桂厨艺很好,知道炒出来不好吃,于是便准备凉拌牛皮菜。
在西南这边,只要是菜,就没有不能凉拌的。
周桂把牛皮菜叶柄上的筋丝抽掉,然后切成小段,放进沸水里煮上两三分钟,再捞起来晾干。等到菜完全散了热,拍些姜蒜沫,放点调味料,直接给凉拌了。
她才把菜凉拌好,一抬头,便瞅见卫子英拿着根野草,一颠一颠从门槛爬了进来。
农村的门槛特别高,都到了卫子英的胸口,她爬进屋,顺手就把手上的野草,丢进了猪草堆里。
“英子,别啥都往猪草里丢,捡出来,你拿的可不是猪草。”周桂瞅见卫子英丢的东西,忙出声道。
卫子英一楞,弯腰捡起来:“不是猪草?”
“猪也不是啥都吃的,别看这东西像胡萝卜,但它不是胡萝卜秧,这叫蛇床子,有毒的,猪不吃。”农村人,什么草有毒,什么草没毒,比起有些不靠谱的医生还清楚。
这蛇床子,就是闹饥荒,都没人敢去挖它吃。
这东西,吃多了可是要人命的。
“有毒?”卫子英大眼睛骤然一睁,瞅着手上的野草,惊讶道:“那吕三丫弄这东西回去干啥?”
吕三丫弄毒草……
统统好像又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了。
上次她抓蛇,结果吕家五口被咬,这次她弄毒草……吕家该不会又有人要倒霉吧?
嘶……
这三丫到底和吕家有什么仇,什么怨啊?
卫子英小眼睛微转,稚声问:“奶,吕三丫弄毒草回去,不会当胡萝卜秧吃掉吧。”
“吕老婆子眼瞎了,才会把蛇床子当胡萝卜秧吃。”周桂说着,从水缸里盛了几瓢水,倒进锅里温着,晚上的时候洗脚用。
“你爸和你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英子你先吃饭,吃了,玩一会就去睡觉。”
小孩子不耐饿,周桂说着,给卫子英盛了一碗地瓜饭,再往碗里夹了一些菜,让她先吃。
“嗯。”卫子英一笑,把蛇床子丢到地上,很爱干净地自己去水缸里打来水洗手,然后便端起饭碗,开始吃了起来。
肯定是统统想多了。
大家都认识蛇床子,吕三丫才不会傻得用蛇床子来做坏事。
卫子英坐到门槛边,挪动着腮帮子,一口气吃完一碗饭,然后就撑着了。
天已经完全黑下,但卫家几口人却还没回家,卫永华兄弟不见影,卫志勇这两读书的也没回来,等在家里的卫良峰三口人,都没心思吃饭,牵肠挂肚的时不时就往河滩那边望。卫子英吃完饭,和隔壁二牛一起玩了半个小时的纸飞机,就被她妈给拽回来,洗手洗脚,丢进了被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