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夕张开嘴,又闭上,她叫不出名字来。
“三……少爷。”沈元夕踮起脚,招了招手。
三殿下的手指按住傩面,慢慢移开半边,露出一侧的脸,轻轻动唇。
叫——名——字。
他无声催促着。
沈元夕数次鼓起勇气,却实在无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出临朔两个字。
三殿下悠悠等着。
今日,如果不叫名字,他是不会过来了。
沈元夕拍了拍脸,再次提起气,但未等她喊出名字,人群推动着一辆木牛状的巨型花车,浩浩荡荡经过,隔开了她的视线。
花车上是今夜选出的福春娃,被祖母抱着,白白胖胖坐在那里,这么多人看着,不哭不闹,手舞足蹈跟着笑。
福春娃两旁是踢彩球和吐火的杂耍人,前头还有个执鞭子的人穿着一身绿色的锦袍充当着春耕神,“驱策”着木牛前行。
花车后面跟着吹拉弹唱的队伍,梆笛唢呐三弦,还有个站得最高,手里拿着锣,邦邦敲着,嗓门又亮又高:
“好收成——”
“风调雨顺——”
“有粮吃不闹荒——”
每唱一句,百姓跟着喝彩。
沈元夕也跟着拍手小声应和着好,她想看久一些,目不转睛盯着,又着急找三殿下,撤回目光左右寻找着缝隙,捕捉兜帽的那一角尖尖。
她想看看三殿下在牛车经过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却想到他戴着傩面,自己即便看到了他人,也无法看到他的脸。
这些想法都在一瞬间闪过,回过神来,沈元夕又好奇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在意三殿下的反应。
她看的那些话本中,会说男女相爱眉来眼去,除此之外,还会处处在意对方胜过自己,寻到个好玩的就想让他也看,瞧见一出好戏,每到精彩处,反会转过头去笑看他喝彩。
沈元夕嘴角绽开微笑,她在欢声笑语的异乡春夜中,陷入了深比潭水的情网。
比轻轻吹拂飘起的那缕心动,更深了些。
牛车隔开街道两边时,三殿下察觉到了逼近的气息。
那是幽族的气息,只有一个,带着不小的杀意。
三殿下退到街角灯下的阴影处,身边背着大包小包零嘴的云星垂下手,亮出了武器。
眼前是黑压压的人群脊背,他们面朝着亮彩,大声欢呼着,无人察觉到此处的安静与异样。
风声杀近,来的幽族刺客眸色亮红,红眸划过夜色,闪过残红一尾。
云星欺身迎上,那刺客年轻,身手极快,瞬间几次攻防,云星的速度竟然跟不上,空门暴露,好险抬手挡住了致命一击,手臂划伤。
云星好似有些困惑,微微愣了愣,准备再战。
随着一声锣响:好收成——
年轻的刺客化作血雾,爆开了。
三殿下气定神闲收回手,指了指云星的伤口。
站在人群最后面的看客注意到了响动,转身望着这边,三殿下见状,拉起云星,轻盈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绕开后面吹拉弹唱的队伍,走向街对面。
云星的手臂还在冒血,血流了下来,他表情呆呆,有些不知所措。
三殿下扔过来一只瓶子,说道:“它不会自己愈合了,云星,你现在……当真是人了。”
瓶子里是凝血用的药,三殿下百无聊赖时,就像只猫,会放一些血给自己玩,有的就做成了这种“救命”药丸,偶尔大发慈悲了,赶上哪任皇帝临终,话还未说完,就会喂一粒,让他们把事交代清楚了再断气。
给沈元夕母亲的,也是这样的药,只是他不好挑明了说,自己也不太好意思,所以就说是宫中秘制。
云星仰头倒了半瓶入喉,干咽了,撕下衣袖笨拙地给自己缠伤口。
他数千年就没干过这么丢脸的事,给自己缠伤口……这种事竟然也能落到他身上。
“让殿下见笑了。”云星说。
“本想让你去赤山帮浸月寻魂。”三殿下无奈道,“现在要重新考虑了。”
吹拉弹唱的那些人从沈元夕的眼前过去了,她连忙找人群的空隙,踮着脚一点点横着走,伸着脑袋寻三殿下。
肩膀被人拍了拍,沈元夕侧身回首,动作一瞬间紧绷,藏了大部分空门。
见身后是三殿下,她才软和下来,双肩松弛了。
“不错。”三殿下夸道。
不愧是将门女儿,沈丰年着实是个好父亲,教得好。
云星嘴里叼着布,皱着眉还在缠伤口。
沈元夕见了,问道:“云星怎么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