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警局的时候,寸头男人低声咒骂了一句,恶狠狠瞪了一眼黎初,“明天我就退房,还要给你们店差评。”
黎初并未和他争执,开店两年,这种耍无赖的客人也不是第一次见,动辄就以差评威胁,起先黎初还会为了好评低头,后来发现这样只会使得这些人更加猖狂,就随他们去了。
寸头男人抢在黎初前面拦下一辆车,带着小女友扬长而去。
黎初平静无波地看着车子从她眼前行驶而过,马路对面停着的黑色大众就这样毫无保留地映入她的眼帘。
纤长挺立的身影靠在车门上,黑夜之中显得有些寂寥。
那人做完笔录就被警察告知可以回去了,但黎初知道,他不会离开。
拢了拢身上的大衣,她迈步走了过去。
越是靠近,那一双黑如耀石一般的眼睛就越是清晰,里面闪烁着点点灯光的倒影。
距离不到一米时,黎初停住了步伐,她抬眸迎上他的目光,淡淡道:“傅先生,谢谢您出手帮忙。”
她的声音礼貌却疏离,对待他就像对待陌生人一般。
傅屿迟垂眸,极力藏下眼里的波动,“没什么。”
这是他们三年来第一次对话,却如此的冰冷,可他的心却不可控制地疯狂跃动。
他想再和她多说几句话,哪怕再多一句都好。
傅屿迟哑着嗓音,“你……”
嘴里只发出一个字。
他有无数的话想要和她说,可是他说不出口。
三年前她离开的时候说过不希望他来打扰,所以他从未出现在她眼前。
今天如果不是他在鹿鸣雅舍门前站了许久,被那个小女孩拉进去住宿,他也不会有机会出手帮忙。
刚上小学的女孩并没有多大的力气,他很清楚是自己想进去见她一面,所以才会任由女孩拉他进去。
到这一刻,他也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
甚至,他庆幸自己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在她身边。
黎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若是可以,她不想再跟傅屿迟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傅先生,文德镇虽然小,却不只我一家民宿,今晚的住宿费我给您免了,明天还请您去别家看看吧。”
傅屿迟身体僵住,四肢渐渐趋于冰冷,“我不是有意来打扰你,我只是……”
只是想见见你。
可这话他说不出来,他不能让自己和黎初之间隔阂更深。
胸腔像是被巨石堵住一般,让他喘不上气,许久后,他沉着声音道:“我只是想看一眼女儿。”
黎初抿着唇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
这不是傅屿迟三年来第一次接近她了,在她回文德镇的第二个月,傅屿迟就来过,虽然有意避开出现在她眼前,但黎初还是从星星点点的异样中发现了他的存在。
三年的时间,傅屿迟来过无数次,黎初也发现过很多次他存在的痕迹,只是一直都装作毫不知情。
他既然不露面打扰,她也没必要多说什么。
现在,平衡被彻底打破。
傅屿迟是铃兰的父亲,血缘关系割舍不断,黎初没有理由拒绝他的探视请求。
私心里再不情愿,此刻,她也只能点头答应,“你可以见她,但是,你不能以父亲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
傅屿迟眼里闪过一丝失落,原本明亮的眼神变得黯淡无光,低沉的嗓音哑到沙砾:“好。”
街道空旷寂寥,只有莹莹月光洒落在路面上,和暖橘色的灯光交织在一起。
初春的气温回升,到了晚上却还是寒冷,从北面刮过来一阵风,冰凉的寒意裹住黎初单薄的身躯,让她忍不住瑟瑟发抖。
“我送你回去。”傅屿迟连忙打开后车门,动作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黎初站在原地,看了一眼被打开的车门。
这条街一向清冷,连车子都很罕见,刚才路过的车被那对情侣拦截,再要等下一辆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她没有拒绝傅屿迟的提议,抬脚走了过去。
落座后,黎初礼貌地致谢。
傅屿迟搭在车门的手一顿,眼里闪着复杂的情绪,没有回应。
车子平稳地行驶,黎初靠着玻璃窗,沉默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深夜的文德镇很安静,整个镇子似乎都沉睡在梦中,唯有河流两岸灯火通明,昭示着这个镇子的烟火气息。
间隙之中,傅屿迟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的人,眼神闪烁了许久,他试探着开口:“铃兰是女儿的小名吗?”
后座的人猫似的回了一声:“嗯。”
“我没有找人调查你们,只是听你提到过这个名字。”大概是担心黎初怀疑,他立刻补充道。
他已经无数次听见黎初喊这个名字了,第一次听的时候,他怔愣了许久没有缓过来。
他想起过去从黎初脖颈上扯下来的那条项链,吊坠就是铃兰的式样,黎初珍视的目光到如今还会浮现在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