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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帝王 我是蓬蒿人 3208 字 2023-11-21

昨日第五姑娘将定难军的用兵策略分析得头头是道,其实也不过是知道答案的逆向推算罢了。崔玲珑不知实情,难免被震惊得心神俱疲。而第五姑娘之所以那样做,正是为了掩饰眼前这人。

此番与此人会面,正是第五姑娘到鹿鸣寺来的重要原因,对方的身份太过重要,第五姑娘必须要亲自来,才有可能说服他继续在那条路上走下去。

那人苦笑摇头,“我将定难军的用兵策略透露给你们,并不是期望日后得到甚么功劳,我只是不想看见唐人相互厮杀,以万千大唐骁勇的热血与性命,来让异族贼人占据便宜。”

说到这,他默然了片刻,声音沉缓,像是问自己又像是问第五姑娘,“此番朔方军防备严密,便是定难军杀将过来,想必朔方军也能应对,那贺兰山的边关,想必也不至于破了,异族贼人也就不能踏足我大唐国土……只是……”

“只是如此一来,定难军的处境就艰难了。”第五姑娘替他说道。

那人沉默了良久,不知不觉间已是泪流满面,“我实在不明白,节使为何要对朔方军动武……他总说他想打下河西,建立一番大功业,以前我一直认为,他是要为大唐建立这份功业。现在我才明白,他心中早已没有大唐……但没有大唐,就能忍心屠戮自己的同胞?就忍心让异族的强盗,在中华的大地上肆掠?”

第五姑娘也沉默下来,片刻后才道:“人生数十年,得经历多少事,受多少苦难与委屈?在此之间,总有些人,心肠会坏掉。”

房中一直安静下来,只剩下灯火摇曳。

半个时辰后,那人站起身,向第五姑娘行礼作别,“但凡我所知晓的,都已经说给统率了,但愿往下的战争,不会让大唐的将士和百姓,遭受更多的苦难。”

第五姑娘起身相送到门口,认真道:“你且放心,你的努力必定不会白费。”

那人点点头,正要走的时候,忽然又停住了脚步,欲言又止。

第五姑娘知道他想说什么,“你放心,我们会照顾好她,陛下已经说了,会给她找个好人家嫁过去。”

那人点点头,禁不住又是热泪盈眶,“对,嫁个好人家,过平凡普通的日子,相夫教子,远离征战杀伐,也不会有两难的时候……如此,便是来日我遭遇不测,也不会有甚么遗憾了。”

……

三千君子都在长泽县驻军背朝他们回撤时候,突然发动袭击,自然没有不大胜的道理。这些长泽县驻军怎么也不会想到,已经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的君子都,会在这个时候,在夏州跟灵州、跟朝廷还没有撕破脸皮的时候,向他们发动冲锋,主动挑起两者间的战争。

石敬瑭愿意放弃崔玲珑,只为将大军行踪再掩盖几日时间,是因为他觉得,暗虎的使命至此已经差不多完成,对这场战争的后续行动,崔玲珑已经没有太多价值。

然而当石敬瑭在夏州听闻这个战报后,立即意识到,他不惜以让长泽县驻军放弃武力营救崔玲珑为代价,以求掩盖定难军北面行动的想法,已经化为泡影。

君子都在长泽县率先挑起战事,若说不是蓄意而为,根本就没人会信,既然是蓄意而为,就不可能是孤立的行动,那必然是配合朔方军整个用兵策略的,在这种时候,可想而知朔方军已经全面进入战争状态,对贺兰山一带的边防重镇,都会严密设防。

“刘将军统率大军进军贺兰山一带,为的是和河西三州里应外合,打开贺兰山边防,如今观之,朔方军既然早有防备,只怕刘将军的战事会很艰难。”石敬瑭的心腹幕僚劝他道,“而眼下君子都已经在长泽县挑起战事,这说明朝廷大军很可能就在不远处,若是在河西三州进入灵州之前,朝廷大军围攻夏州,只怕夏州危矣!”

石敬瑭沉着脸一言不发。

幕僚继续道:“当此之际,让刘将军引军回防夏州,先谋求自保,大计再从长计议,方是稳妥之举啊!”

石敬瑭愤然起身,“区区三千君子都,还能反了天不成?若是不能打通贺兰山,河西三州的军队不能进入灵州,定难军再如何防备夏州,也无异于苟延残喘!本帅锐意进取,岂能如此束手束脚?”

言罢,仍旧下令刘知远进攻贺兰山。

而君子都在取得长泽县大捷后,并没有在长泽县多做停留,而是充分发挥精骑奔袭的优势,不日就到了夏州城前!

第894章 欲征边疆先存甲,从璟酒棚识民心

洛北作院迎来了新一轮的扩张,根据朝廷最新下达的指令,洛北作院除却制造火药武器外,还要担负起相当一部分的冷兵器制造职责,此事发生在大唐进行大规模军备扩张的大背景下,动静自然小不了。

不断改进中的冷锻甲已经达到了甲片五千余的水平,作为禁军向来依为制胜利器的各种弓弩,其制造技艺也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往日里珍贵的马槊现在已经有了烂大街的趋势,禁军中的正规马军几乎已经能做到人手一杆。

军备制造的全面推进,使得各式军备在不断改进,新式横刀已经在演武院研制完成,防御性与机动性更加优良的改进版步人甲也随之出现,军备研制处更是在尝试提升火药的使用水平,建造更加实用的火炮。

听闻,耶律德光在成为契丹皇帝后的这些年,也在不断推进契丹国的军备制造,想要将契丹战士武装的更加得力,以求在军备上缩短跟唐军的差距,两国之间不断有密探、细作来回,各种军情传入彼此的国家中,推动了两国的军备竞赛。

又听说,耶律德光正在谋求与渤海国改良关系,以求能从渤海国购买一部分契丹短缺的军备原材料,包括矿石跟品质优良的各种木材。

在这种情况下,洛北作院的大规模扩张,已经让昔日单纯的火器制造作坊,有了演变成综合性军事基地的趋势。此番在极短的时间内,朝廷调集大量民夫青壮,运输木材、石料,进行洛北作院的修建。

因为工程大、人手多,建造周期相对较长,官道旁先后出现了一些茶棚、酒鹏,以供搬运石料、木材的民夫歇脚。

午后,阳光还很炽烈,官道上遍是来来往往背负石料、木材的民夫,人皆汗如雨下。一座酒鹏的粗劣柜台后面,老板在清凉的阴影里眯着眼,望着官道上热火朝天的景象面带微笑。天气越是炎热,他这里的生意就会愈好。

到了傍晚,劳累一天的民夫们开始走进茶棚、酒棚,酒棚里没甚么坐的地方,除了酒坛子,板凳一共只有两条,再如何挤着也只能坐上六个人,民夫们也不太在意这些,他们手里捏着炊饼或是蒸饼,来到柜台前,掏出几个铜钱撒到柜台上,老板便笑眯眯的摆出一个破烂酒碗,往里面倒上烈酒,民夫们端了酒碗,就在酒棚的阴影里蹲下,就着自带的吃食,津津有味的享受,那酒碗里一共也没多少酒,他们饮得很慢,可舍不得一大口给干掉一半,在这里做工的时间长了,汉子们大多彼此相熟,几个关系近的蹲在一起,或者唠嗑些家常,或者说些荤素不忌的笑话,有人打趣别人,有人被打趣,你作势踢我一脚,我便笑着嘲讽你两句,再使劲咬一口蒸饼,小心翼翼饮一口烈酒,这日子就别提有多逍遥了,至于彼此的汗味,手上还完全洗干净的泥土灰尘,那就是不需要在意的东西,对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子们来说,有的活干有的饭吃,不用被官吏欺压,偶尔还能饮上一点虽然劣质但能骗过舌头的烈酒,便是再美不过的生活了,等到来日结了工钱,回去的时候看到媳妇孩子的笑脸,就别提心里会有多舒坦,等给家里添上几把锄头、镰刀,若有余钱,能给媳妇做上一件衣裳,给孩子做上一双鞋子,那便是乡里乡亲都会竖起大拇指称赞的好汉,甚么是做英雄的感觉,这就是。

酒棚老板在柜台后面看着酒棚内外的汉子们,面带微笑,实际上在暗暗盘算今日的丰胜业绩,这些民夫们寻常时候是没钱,但眼下为朝廷做事,朝廷可是有工钱的,而且还不薄,一些顾家的汉子,来的少,不舍得花钱在酒上,性子稍微粗狂些的,便是拿点小头出来,也足够酒棚赚上一大笔了,后者人不少,毕竟搬运石料、木材是力气活,流了一天臭汗,要是临了连两口小酒都不饮,那也太亏待自己了。

这时候外面走进来两个人,一前一后,虽说衣着普通,但那气度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人,前面的年轻人三十多岁,后面的应该是护卫随从一类的角色,虽说刻意收敛了举止,但一双犀利的目光,仍旧将左右人物都收在眼底。

“东家,这酒给我也来一碗。”年轻人虽然气度威严,但一开口却暴露出他随和的性子,方才正有人买酒走了,他也有样学样拿出铜钱。

酒棚老板照理舀上一瓢味道扑鼻的烈酒,倒在碗里给年轻人推过来,年轻人也不矫情,端起酒碗就是一大口,烈酒入喉他不禁皱了皱眉头,随即笑道:“这味道可真是够劲!”

“郎君想必不常饮这等货色,一看就知道郎君不是咱们这样的小民。”老板是个有眼力劲的,笑着跟年轻人说道。

年轻人笑了笑,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多言,他是个能聊的性子,当下就跟老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问一问酒棚生意,也问一问老板平日里的见闻,做生意的人大多也不会是木讷性子,两人很快就聊得熟络。

“自打朝廷推行了两税法,租庸调都没了,朝廷要雇佣百姓卖力,就得给工钱,以往的时候官吏总是层层剥削,百姓们能拿到手里的没几个铜钱,碰到不讲理的官吏军将,不仅不给工钱,还要征收地方的特产,那就是灾难呐。”老板跟靠着柜子毫无架子的年轻人说道,语气中颇有些感慨,“也是如今碰到好世道,两代君王治国英明,这才让那些官吏个个都学会了夹起尾巴,咱们老百姓才有好日过,眼前这等百姓吃肉饮酒的盛世光景,要是放在二十年前,根本就不敢想。”

年轻人听到这些话,脸上笑容更深了些,跟老板聊完,他再要了一碗酒,端着去跟酒棚外的苦力们蹲在一起,又跟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汉子们享受酒食的时候,本来就心情不错,看到年轻人衣衫干净,举止随和,大多也愿意给个笑脸,跟对方唠些家常。

“要说这些官吏,现在可真是有良心,先前被召集起来做工的时候,要是能吃上饱饭,就觉得不错了,至于黄米里面有没有掺些细沙,谁在乎呢,如今不仅大蒸饼敞开吃,隔三岔五还能有肉汤喝,那些官吏见到咱们,也不跟先前一样,要么板着一张脸好似咱们欠他钱似的,要么威风凛凛好似都是神仙一般,如今他们跟咱们说法都客客气气的,碰到累了动不了的,从没见他们拿鞭子招呼,还劝我们歇会儿,嘿,这种事还真是闻所未闻,这样的日子,给个天仙也不换!”

汉子们你一言我一语,跟这个年轻人聊得热乎。

“如今朝廷扩建作院,大肆制造军备,意欲兴兵河西、西域,这事大伙儿怎么看?”年轻人问道。

“这事儿早就听说了,那河西、西域早先不都是咱们大唐的国土吗?如今叫一帮异族贼子给占了去,当然要打回来了!”

“就是,就是,要是我能年轻个十来岁,我都愿意披甲从军,去征战这帮狗贼!”

“得了吧,你都快五十岁了,便是再年轻个十岁,也过了朝廷招募骁勇的年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