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义务兵役制代替募兵制,是军队建设的必然趋势,在这种体制下,军官皆要求是演武院毕业生,普通士卒想要成为军官,必须进入演武院深造,只有在战时,士卒立下军功之后,才能被直接提拔为军官。
这件事同样要循序渐进的施行,眼下大唐还有河西、西域和草原战事,在诸方强敌尚未平定、并且打算去平定的时候,募兵制效果明显。也就是说,募兵制是为消灭目标强敌存在的,当强敌被消灭、目标没有了之后,募兵制就没有继续存在的理由,继续存在下去,弊大于利。
就目前而言,李从璟提出的这个想法,主要是为军中裁汰老弱。
第四件事是建立学院分级制。
洛阳学院是大学,相应的,自然要建立中学、小学。
学院分级制的建立,意味着教育体制的重大变革。
李谷、赵普这些第一批学院毕业生,在各地的良好政绩,是推行学院分级制的基础。
李从璟之前就说过,大唐官场的第一次换血,是以天成新政得力官员替代无作为官员,第二次大换血,则是以学院学生替代贡举制下的官员——后者无疑更加彻底,也更加有用。
每一次官场大换血,都意味着大唐国事的改善、国势的上升,意味着当下的大唐,正在接近李从璟心目中的那个大唐。
李从璟道:“洛阳学院先行扩大规模,往后再视情况建立分院,此番先在州里设中学,县里设小学,往后再逐步往下推进。与此相应的,则是教学内容的分级制,这对学院教材有很高的要求,需要花大力气,不过有洛阳学院的先例在,此事不会太难。”
眼下还不是废物贡举制的时候,等到学院分级制大成,贡举制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这件事同样需要循序渐进,诸项事宜不必赘言。
随着时间进入定鼎三年,朝廷对河西、西域用兵的大事,进入到准备阶段。
……
夏州。
四十多岁的石敬瑭站在城墙上,扶墙远望东南方。若是从他的目光一直延伸出去,最终一定会触碰到神都洛阳。
他已经在这里站立了两个时辰,似乎在思考甚么,又似乎只是在放空。国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中更没有任何色彩,这让人无法揣摩他心中的想法。
装扮简单但不平庸的崔玲珑,从甬道走上城头,来到石敬瑭身旁,“探报,朝廷使者已近在十里之外,稍后要不要放他们入城?”
石敬瑭的目光依然悠远,“朝廷忽然遣使前来,所为何事?”
崔玲珑冷笑道:“想来无非两个字:移镇。”
“移镇。”石敬瑭笑了笑,“移镇何处?云州,还是幽州?都不可能。然而除却这等边关重镇,还有哪一个节度使,如今不是有名无实?移镇,不就是自缚双手,把自己置于砧板上,任人宰割嘛。”
崔玲珑面寒如水,“现在还说这些做甚么,李从璟要你移镇,无非就是准备对你动手了,你我在夏州苦心经营多年,不就是在等这一天?”
石敬瑭摇摇头,面色仍然没有甚么变化,“朝廷要我移镇,我若不遵行,岂不是形同反叛?我石敬瑭对国一片忠心,又怎会行那悖逆之事?我还在等着发兵河西,为国家收复被异族占据的山河呢。”
崔玲珑蹙眉,片刻后,她理解了石敬瑭的意思,“稍后有人自会迎接朝廷使者入城,好生招待,不会让对方起疑。但这也只能拖延一时,李从璟既然决定对你动手,只要不见你离开夏州,他总会发兵前来。”
石敬瑭似笑非笑道:“那也是朝廷要对付党项人,无关我石敬瑭。就算朝廷要对付我石敬瑭,那也是李从璟猜忌边关将帅,不是我石敬瑭不忠。”
石敬瑭的话,可谓句句都有大文章。
崔玲珑询问道:“这回你要如何搪塞来使?又装病?”
石敬瑭手指敲打着女墙,“同样的借口,用多了,难免让人感到厌烦。前段时间不是说北边在闹马匪吗?这回我去剿匪好了。”
崔玲珑露出笑意,“马匪有没有不知道,但是鞑靼部和契丹的使者,却是不久就要来了。”
“还有呢?”石敬瑭问。
“凉、甘、肃三州的党项人、吐蕃人,也都会相继赶来。”崔玲珑笑容愈发浓郁。
“那可真是群英荟萃,如此盛事,错过了岂不可惜?”石敬瑭笑意深邃,“怪不得马匪猖獗,难以平定,饶是我出征数月也无法尽除,原来是有这些人暗中支持。然而凉、甘、肃等地,又为何要派人扮作马匪,来为祸我夏州?”
崔玲珑笑道:“沙州归义军与朝廷往来频繁,朝廷还派了使臣进驻沙州,李绍城坐镇灵州后,更是时常派遣斥候进入凉、甘、肃等地,种种迹象都表明,朝廷有联合沙州图谋河西之意,凉、甘、肃等地,为保全自身,如何能不恼怒并且未雨绸缪,先发制人?”
石敬瑭抚掌而赞:“妙,妙,实在是妙。”
崔玲珑道:“更何况,灵州之西、凉州之东,本就有党项人生活,此番夏州又得鞑靼部、契丹呼应,足以牵制朝廷兵马,等我等合力啃下灵州,将夏州与河西练成一片,届时河西之地,还不是我等想如何就如何?朝廷纵然兴兵,也是劳师远征,我等借用凉、甘、肃等州之力,足能与之周旋。待到朝廷兵马粮草不济、人困马乏了,岂能不退?”
石敬瑭看向崔玲珑,“心思玲珑,不愧玲珑之名。”
崔玲珑嫣然道:“不玲珑,如何助你成就大业?”
石敬瑭笑而不语。
过了片刻,崔玲珑忽然道:“可奴有一事不明。”
石敬瑭道:“但说无妨。”
崔玲珑问道:“李从璟敌视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何早不对你发难?”
“早不对我发难?”石敬瑭笑了,“他如何对我发难?派遣杀手,还是兴兵破我军营?前者我亦有宾客、护卫,日夜防备,纵然不能反击,难道我还不能逃走?后者我有军中将士,更是能从容而退。”
“而李从璟若是背上阴谋杀我的罪名,你让李嗣源如何看他,让天下人如何看他?要知道,李嗣源可不止他一个儿子,你当真以为李从荣从一开始就没有跟他相争的心思?李从荣不跟李从璟相争,是因为最后李从璟势力太大,他已经争不过,而若是李从璟给他机会,他岂能不把握住?”
“再者,天下还未平定,诸侯盘踞江南,徐知诰又岂是等闲之辈,李从璟若是擅杀大将,徐知诰有的是办法把他名声搞臭——你难道不知道李从璟对李永宁的那点心思?如是一来,你让李从璟还怎么得李嗣源信任?”
“对李从璟而言,顺利成为太子,再顺利成为皇帝,先行平定天下,才是最大的大局,其它一切事务,都可以放到后面。因为他自信一朝他成了皇帝,就能对我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就像这回让我移镇一样。”
说到这,石敬瑭又看向东南,笑容凛冽,“可是他错了。他太小看了我石敬瑭,我岂会坐以待毙?”
此时的石敬瑭,当然不会承认,等到李从璟兴兵攻来的时候,对方的目标其实是河西、西域。至于他石敬瑭,坐拥大局的李从璟根本就没放在眼里,此番也不过是顺手灭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