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狼心狗肺之辈,竟然恬不知耻投靠唐朝,难道在你心里就没有一点家国大义,全然只有一己之私,只想着自身功名权力?!”耶律德光心中不平。
耶律敌烈人老皮厚,冷笑道:“耶律倍西征,你就兴兵来攻西楼,想要夺取皇位,老夫也想问一问,你心里可有家国?左右不过跟老夫是一丘之貉,你有什么资格嘲笑老夫?”
耶律德光气得直欲吐血。
就在这时,耶律德光的后阵,突然火光大盛,喧嚣大起。
耶律德光脸色大变,彼处可是他的大营!
看那动静,分明就是有人突袭他的大营,突击他的大军后阵!
他的部曲顿时大乱!
彼处,耶律倍看着自己的部曲进攻耶律德光所部,双目中闪动着极度的仇恨,火光下,他的脸色狰狞扭曲的如同厉鬼。
时间已经很晚了,再过不久就要天亮,在这一夜中,耶律倍也接到了和耶律敌烈一样的消息,他也知道了数不清的唐军,正如涨潮的海水一般,铺天盖地向西楼袭来。
而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在耶律德光军中的眼线传回一条重磅消息:耶律德光消失在阵前,不知所踪!
眼见耶律德光所部猝不及防,被自己的皇帝军杀得鬼哭狼嚎,耶律倍眼中的嗜血之气越来越重。
他想到了他这一生的遭遇。
身为耶律阿保机长子,早年他随耶律阿保机南征北战,浴血厮杀历经无数险境,吃下无数苦头,受过数不清的伤,助耶律阿保机荡平四方,立下赫赫军功,而他本身又是天资不错之人,在军事政事上屡有谏言,被耶律阿保机所采纳,而后收获许多利益。
凡此种种,多不胜数,正因如此,耶律阿保机称帝之后,他被立为皇太子。
那是他千辛万苦换来的地位,也是本该属于他的地位。
然而,突然有一日,一切都变了。他不再受耶律阿保机重视,不再受群臣敬仰,许多人都开始疏远他,许多人都开始与他作对,他经历阴谋,他经历险恶,他经历背叛,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耶律德光!
因为耶律德光更像耶律阿保机,所以深受他的喜爱,因为耶律德光是述律平的幼子,所以更受她的袒护!
不是因为他耶律倍天资不好,而是因为耶律德光天资更好,所以耶律德光渐渐取代他的分量,直到成为本该是他来担任的契丹兵马大元帅!
他们都忘了他耶律倍曾今的付出与血汗!
耶律倍数度反抗,却根本毫无作用。
他被忽视,一再被忽视,却只能对月嚎哭。
他甚至听到风声,耶律阿保机和述律平商议,等到再打下一片疆土,就封他去做一个藩王,让耶律德光取代他的储君之位,来做契丹的皇帝!
耶律倍终于无法忍受这种背叛,他愤然选择与李从璟合作。
自登基为帝以来,耶律倍殚尽竭虑,日夜勤政,清心寡欲,甚至连皇后都无暇册封,只是一心强大契丹,恢复耶律阿保机的霸业,他有什么错?
但耶律德光背叛了他,述律平再度背叛了他,就连他一手栽培、大加器重的耶律敏,也背叛了他!还有那些平日受他君恩的勇士,也有那么多背叛了他!还有那么多受他厚遇的臣子,韩延徽、耶律敌烈,也都背叛了他!
他有什么错,却落得一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他有什么错,如今却要皇位不保,性命堪忧?!
他不服!
命运不公!
眼看耶律德光部曲四下溃散,横尸遍野,耶律倍疯狂的笑起来,他举着火把,就像举着神明之力,肆无忌惮的大叫起来:“杀光他们!杀光这帮逆臣贼子!契丹是朕的,天下也是朕的,谁敢觊觎朕的皇位,谁敢动朕的江山,朕就要他死!要他们全部都死!”
他仰天大吼,“朕是天子,谁能奈我何?!”
他的吼声豪壮,激昂,慷慨,不可一世。
而他的脸上,却落下滚烫的泪水。
第715章 谁在喊威武
耶律德光怔怔望着己方军阵的动静,一时忘了挪脚。
李从璟走出帐来,瞧见了黑夜中的混乱,啧啧赞叹两声,对耶律德光道:“看来有人比你还要心急,却是率先动手了。”
耶律德光暗暗握紧双拳,额头上青筋暴突,但他始终咬着牙,并没有因怒失态。
“献土,做儿皇帝。”李从璟面容淡然,“对你而言虽然差了些,但至少还能做契丹之主。若是你再耽搁一阵,就只剩下一抔黄土了。在黄龙府的时候孤就说过,无论你怎么选,都在孤的掌控中。”
军阵大乱,耶律德光竟还沉得住气,等了好半晌,他才一字字道:“饶州不割!”
李从璟道:“成交。”
谈判本来就有条件增减,他先前给出的要求,本就留了耶律德光还价的余地。
耶律德光最后深深望了李从璟一眼,这才快步离去。
耶律敌烈立即眉开眼笑的拍马屁,“殿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三言两语即定江山,实在是让臣下佩服的五体投地!”
李从璟冷冷瞥了他一眼,耶律敌烈立即讪讪,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桃夭夭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看了战场半晌,忽然叹道:“真说起来,其实耶律倍也颇为可怜。”
李从璟点点头,不过随即望着战场道:“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他的故事,或者悲情,或者慷慨,不一而足,但在战场上,只以胜负论生死。”
杜千书也走过来,望了战场半晌,而后声音复杂道:“这就是战争,这就是大争之世!”
接下来的事情变得很简单,耶律倍与耶律德光各率部曲互相厮杀,两军二十万之众,在西楼城前,在唐军将士的目视下,拼尽了所有力气,杀得天昏地暗,杀得山河变色。
传闻这一战,声传数百里,连饶州那边都清晰听到了厮杀声,也不知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