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般涌进唐军营地的契丹大军,前阵一个劲往里冲,力求一口气直达营地最深处,不给唐军有反应和聚拢将士的机会,后阵则冲进一个个营帐,扑向营帐里的唐军铺位。
见着“唐军”,契丹军士二话不说,举刀就杀。面前的“唐军”应该也是懵懵懂懂,还没反应过来,就让契丹军士给砍翻在地。一时之间,契丹军攻势凶猛,无人可挡。
三千人的营地本也不大,纵马深入其中不过是片刻间的事。
但是渐渐的,契丹军士中有些机灵的,就发现不对劲了。
首先,契丹军士冲进营中也有一阵子了,杀了不少“唐军”,但却没听见营地中的唐军敲响警钟,也没见有唐军从营帐冲出来迎敌。
其次,那些被他们斩杀的“唐军”,不是坐在地上“瞌睡”,就是依靠在柱子上“打盹儿”,被他们一刀削过,叫都没叫喊一声,就倒在地上不动了。
所有的“唐军”,既没动过,也没叫过!
虽然地上到处都是酒坛,唐军看起来像是今夜庆功时喝醉了没什么意识的,但这么久都没人起来反抗,也太离谱了些。
这不仅耐人寻味,更叫人反应过来后胆战心惊!
“万夫长,不对劲,唐军太少了!”
忽然间,一名契丹千夫长慌慌张张跑到万夫长面前,焦急的大喊。
“啊!呼哧纳苏尔,怎么是你?!”
同时,另一顶营帐中,刚砍死一名“唐军”的契丹军士,忽然发现那名“唐军”他竟然认得,还是白日随那名千夫长出战后没能回来的家伙……
“万夫长,这顶营帐中的‘唐军’都是死的!”
又一名百夫长跌跌撞撞跑到万夫长面前大喊。
“那是我们的人,是白日里出战没回来的人……”
“万夫长!没看见一个主动迎击的唐军!”
“万夫长!后营,没有……没有一个唐军!”
“万夫长……”
万夫长脸色一变再变,须臾便如山崩,听到这里,他再也无法让部曲继续汇报下去,颤抖着嗓音大喊:“有埋伏,快走……”
然而,他走不掉了。
……
“布置了这么多死人充作我军将士,就是为了不让你们过早察觉到异样,如今你们既已深居营中,又何必着急出去?”李彦饶居于高处,俯瞰营盘,灯火中的万夫长很好辨认。
有句话他不愿说,其实营地中的唐军将士,也不尽是今日被他们斩杀了的契丹死卒,至少辕门、角楼上的就不是,否则契丹军极有可能都不会冲进营地,冲进去之后也不会反应的那么慢——那是卢龙军今夜设伏必须付出的代价。
嗯,那些人是在仪坤州投靠了唐军的契丹俘虏。
李彦饶看向身旁的徐旌,对方沉腰开胯,正张开一张大的离谱的长弓,搭在弓弦上的箭也大得很,他的脸色很狰狞,一双锐利的鹰目更是摄人心魄,叫人不敢直视。
“擒贼先擒王,就指着你这一箭,可别射歪了。”李彦饶提醒他。
嘣的一声,弦颤,如蝉翼,嗡鸣不止,箭出,似流星,眨眼不见。下一瞬,营中的契丹万夫长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身子猛然一歪,掉落马背。
“卑职从未失手过。”徐旌收了长弓,略微仰首,既傲慢又淡然。
李彦饶勾起嘴角,笑了笑,既淡然又嗜血。
一箭出,千军动。
埋伏在营地边角帐篷里的将士掀帐而出,手中点燃的炸药包朝着密集的契丹人群中不停丢过去,轰隆的爆炸声中,火光冲天,四周在刹那间比白昼更亮,如日坠落。
此起彼伏的爆炸声接连响起。
极度刺眼的白光中,契丹人群中血雾篷起,马倒人飞,惨嚎连连。
场面顿时混乱不堪,马受惊而奔,人惶恐而逃,众人叫嚷着“有埋伏”“中埋伏了”等话,你拥我挤,争相后撤。
数十声惊雷之后,卢龙将士已经出现在营地外围,强攻劲弩齐发,箭矢如雨而下,黑盔黑袍的卢龙将士,呼喊着杀向营地中的契丹军士。营地中,地面尘土飞起,冒出一团团卢龙甲士,辎重车辆布帘脱落,冲出一批批精锐士卒。
营外山坡各处,亮起无数火把,火把前,展开无数旌旗,旌旗下,战鼓擂动,人影幢幢。
营中的契丹军士无不惊骇四顾,鼓声如鬼声,人潮声如噩梦,将他们包围其中。黑夜中的山坡上,远近灯火连连,如星海倒悬,不知有多少唐军,正向他们围杀而来。
今夜,他们不是偷袭,而是遇袭,不是他们破营,而是中伏!
距离营地只不过两三百步的山坡上,忽的亮起一面巨大王旗,上书一个硕大的“秦”,威严如神明。王旗下,一人身着明光甲,负手而立,冷冷看向营地。
“李……李从璟!”
“是唐朝秦王,是李从璟!”
“李从璟来了!”
“跑!快跑!”
“中埋伏了!”
“唐军主力在此埋伏,快跑啊!”
仓惶的声音四处惊起,远近的契丹将士听闻了,也不知是谁在叫喊,更分不清是不是他们的同伴在叫喊,但那面王旗还有王旗下的身影,他们却看得一清二楚,营地内外远近各处奔杀而至的唐军,他们却看得明明白白。
万千契丹军士,遂丢盔弃甲,狼狈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