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扯这些了,快走!”安重荣招呼道。
其实赵弘殷猜错了,这百十人的契丹精骑,就是冲着他们来的。他们之前趴在林子里观察契丹军营的时候,碰巧被契丹游骑远远看到,这才调集了大队人马来追杀他们。
安重荣、赵弘殷等人不敢多耽误时间,只得叫一声倒霉,纷纷卯足劲狂奔。
莫离和桃夭夭带领三百军情处锐士,逐渐靠近了建安城的控制范围。不同于安重荣、赵弘殷等人直奔建安城而去,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建安城有交集,是以原本走的就是绕行的道路。只是他们此时也不知晓,建安城中的契丹蛮子,竟然会将一支大军摆在离城四十里之外的地方,作为前哨据点。
不过莫离、桃夭夭是何许人也,他们自然不会等到靠近契丹军营仅十里的时候,才发现异常。几乎是刚进入契丹军营的辐射范围,莫离、桃夭夭就通过道路上的马蹄印、周围人迹和环境气氛的差异,觉察到了情况的微妙。
“不能再笔直往前走了!”莫离和桃夭夭几乎是同时出声,他们渐渐放慢马速,观察着周围环境,“这附近最近恐怕有契丹大军活动,我等还是及早改道得好!”
莫离沉吟道:“奇了怪哉,此地距离建安城少说也还有六七十里,怎么会有契丹蛮子在此处留下如此繁杂的活动痕迹,难道建安城的契丹军,准备再次发动一场大战?”
“泊汋城坚固非常,又有你临行时定下的锦囊妙计,即便是建安城的契丹真大举进攻泊汋城,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桃夭夭浑不在意,“眼下,我等还是速速离去为好。”
两人正说着话,前面的游骑回报,发现一支百十人的契丹精骑,正向这边奔来,“在契丹精骑前面,有六人正在亡命,看他的服饰,与契丹蛮子无异,但在他们的手臂上,缠有演武院学生的束带!”
演武院学生、军情处锐士,时常深入战场和敌后,经常需要换穿契丹蛮子的服饰,为了避免错杀,也是为了方便在危急时刻救援,他们身上却是有标示的,这个束带,就是那个显眼的标示。
安重荣、赵弘殷在被契丹百十精锐锁定之后,一直在马不停蹄奔驰,奈何他们座下的战马,随他们离开营地到此处,已经跑了很远,还没来得及喂给食料,这时又被契丹养精蓄锐的战马追赶,实在是没有办法跑赢对方。
跑了不足二十里,双方的距离已经极近,契丹精骑中,开始有利箭射出。
一名演武院学生运气不佳,被利箭射中后颈,当场摔下马去,滚到路边,安重荣和赵弘殷回头,正好看到那名学生被契丹精骑追上,乱箭射成刺猬,绝望而又不甘的倒下。
“阿城!”安重荣、赵弘殷瞬间双目充血,然而不等他们有所动作,又是一阵利箭飞射而来,这回利箭直接射中赵弘殷肩头,他身子晃了晃,好歹没有倒下马去。
赵弘殷骂了句娘,他身旁的演武院学生随即也骂了一句娘,却是他也被两支利箭,给钉在了后背上!
“照此下去,咱们全都得完蛋!”安重荣有些绝望,看着赵弘殷和那名学员伤口流出的鲜血,和两人咬牙坚持的模样,安重荣心中闷得慌。
怎么办?
一直甚有主见的安重荣,此时却悲愤的发现,他没有任何办法!
就在他感到无比无力、绝望的时候,面前出现了一支青衣骑队。
看到那一片清一色的青衣,安重荣惊喜的大叫出声,“军情处!军情处的人来接应我们了!”虽然不知道军情处怎么会恰好知道他们有难,而及时出现在这里,安重荣还是兴奋的差些手舞足蹈。
赵弘殷等也是一脸庆幸,无不大松了口气。
众人让到路边,让军情处锐士得以顺利通过,几人再回头,看到的就是三百军情处锐士屠杀百十契丹蛮子的场景。
便是见惯了沙场厮杀,安重荣、赵弘殷等人此时也是情难自己,大感兴奋、畅快,毕竟方才差些丧命。他们相视一眼,安重荣和没受伤的那两名学员,一起奔出,加入到攻杀契丹蛮子的序列中。
没多久战事落幕,安重荣、赵弘殷纷纷下马,问过军情处的锐士之后,找到了这批军情处锐士的领头者莫离和桃夭夭,大礼拜谢。
“能在这种地方被契丹蛮子追杀,你们的本事倒是不小。”马背上的莫离看着安重荣、赵弘殷等人,微笑着打趣道。
安重荣、赵弘殷等莫不一脸羞愧,不知道该说什么。
莫离安排军情处人员,给赵弘殷和另外一名演武院学生包扎,在简单清理过战场,为伤员处理过伤口之后,莫离挥挥折扇,众人随即离开此处,换了个方向奔行。
“你们有伤在身,此地距离最近的大军营地尚远,且周围契丹游骑出入频繁,我看你们就不要回去了,随我们一道走吧。”路上,莫离对安重荣、赵弘殷道。
赵弘殷和另外一名受伤的演武学生,伤势都不怎么重,他两人一个伤在肩头,一个因为身上有甲胄,利箭穿透甲胄后,刺进血肉的程度并不深,所以都没什么大碍。但在安重荣和赵弘殷,已经知晓眼前这位风度翩翩的白衣男子的身份,以及那位长发披散、有着倾城之貌的女子地位后,之前只是军中普通士卒,现在只是演武院普通学生的他们,对莫离的话,却是没有丝毫反对的念头,也没有他们反对的余地。
当下安重荣、赵弘殷等都恭声应诺。
安重荣、赵弘殷一时只是因为不能拒绝莫离,而跟随军情处一起行动,但没过多久,他们就知道,莫离此举,原本是为他们着想,是真正在关切、爱护他们。
因为他们这一路奔行,碰到了不止一两股契丹游骑,这些契丹游骑,少的十数人,多的三五十人,却都不是如今状态不佳的安重荣、赵弘殷等人能都应付得了的。
从建安城到营州,这段距离有四五百里,正常情况下,以骑兵脚力,赶得快的话,五六日怎么都到了,然而这段路程的艰辛程度,却是大大超出了莫离和桃夭夭之前的预料。
前来围追堵截的契丹军队,一波接一波,让他们的归程变得分外艰难。
而契丹游骑能够跟上来围追堵截,这说明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安重荣、赵弘殷等人,本就对救了他们性命的莫离、桃夭夭感激不已,又见军情处因为救他们,与契丹火拼,而暴露了行踪,现在被契丹军队咬着不放,无不愧疚万分,情难自己。
第344章 谋利有成志士归,去王称帝性未改(上)
幽州城最高大的建筑,无疑是城楼,高达五丈的城墙上,耸立的城楼又高出数丈,彼处视野极佳。李从璟入主幽州之后,对节度使府邸,并未大做整修,在贵为节度使后,现有的生活品质已经让他很是满意,他对个人生活的要求不高,因是也从未花钱为自己做过什么。但有一件事例外,他在节度使府邸内,建起了一座极其高大的阁楼,这座阁楼之高,几乎能与城楼比肩。
君子乐山,仁人好水。登高望远,志士喜为之,尤其是胸怀远大者,更是乐于此道。李从璟筑城此楼后,时常登上楼阁,或俯瞰幽州全城,或远眺苍茫北地,更将其命名为“致远阁”。
依照李从璟的记忆,今日是小年,也就是腊月二十四,小年夜又称小团圆,是离家游子归来,与家人团聚的时候。
这日夜,李从璟在设厅设宴,邀幽州文武官员相聚,布施恩德,以收买人心。无论是治军,还是治吏,都讲究恩威并济,李从璟手下的事,无论是军纪,还是官场规矩,都很严明,然而在此之外,他并不吝啬表现自己的随和,而表现随和的方式,除却与人相交时言行举止平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散利。这一年来,李从璟在幽州谋事有成,府库充盈,是以借今日之机,他大赏群臣。
一夜欢庆,子时过后,一众文武官吏才心满意足散去,李从璟也离开设厅,只不过饮酒颇多、走路都有些摇晃的他,却未回去后院歇息,而是一步三晃登上致远阁。李从璟虽然脚步不稳,但神志却清醒得很,登上致远阁顶层,扶栏远眺,整个灯火辉煌的幽州城都在脚下。
万家灯火,每一盏灯都会照亮一个团圆。
冷风扑面,李从璟精神为之一振,他默然伫立良久,不知在想哪些事,也不知在念哪些人。
良久,身后传来有人上楼的声响,听见脚步声,李从璟没有讶异,也没有回头。少顷,装饰贵气端庄的任婉如走到李从璟身后,轻柔为他披上一件虎皮大氅,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问:“想什么呢?”
李从璟的目光柔和而宁静,只不过夹杂着淡淡的忧虑,他道:“催促莫离南归的消息已经发出去一个月,算算脚程,他们怎么都该已经入了平州,但连日来却没有半分消息传回,我深为之担忧。辽东战事胶着,数万契丹大军虎视眈眈,他们这一路归来,路可是不太好走。”
莫离与李从璟的交情如何,任婉如自然是知晓的,闻言她眼中也流露出担忧之色,“莫先生没有大军随行在侧,要穿行辽东,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从辽东至此,有东西两条路,也不知莫先生是经营州南归,还是走海路。”
李从璟言道:“这时节海路不稳,充满未知和不可控的风险,想来莫离他们不会走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