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耶律敏缠了半天的李从璟,头疼得愈发厉害,最后将她狠狠丢给了细细儿。细细儿这两日心情已经转好,两个小姑娘竟然聊得颇为投机,这让李从璟实在是想不通。
让他想不通的事还有很多,比如说两日之后渤海国王子明安也追了上来。
耶律敏能知道大军的行踪李从璟不奇怪,但是明安却是如何得知的?再者,前些时候李从璟派人跟明安接触,最后的结果却是对方压根儿不理会,那今日他又为何会千里迢迢跟过来?当李从璟看到明安身边的一个汉子亮出军情处的身份时,第一个问题有了答案。
当然,明安此行跟来的官方理由还是随军观战。所以直到夜晚大军宿营时,明安钻进李从璟的帐篷,他才知道明安的真实来意。
不过看到明安和另一个中年男子一进帐篷,就拜倒在自己面前不起来时,李从璟还是有些错愕。通过军情处成员的介绍,李从璟知道了面前和明安同行的这个中年人叫李四平,是明安的王府司马,之前去了幽云,见到了桃夭夭,才刚刚赶回来。
“有话好说,两位请起!”李从璟弯腰去扶明安和李四平。
“李将军!”明安说什么也不起来,抬起头时已经是眼眶通红,近乎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小王之前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是李将军派人来联络我们,平白错过结识李将军的大好机会,浪费了李将军一番好心,实在是罪过!李将军雄才大略,胆识过人,竟能只身入草原,乃人中龙凤,是大英才大英雄之辈,叫小王好生佩服!更难得的是,李将军对渤海国一片友好之心,更是让渤海国上下一片感念!小王今日能得见将军真颜,实在是万幸之幸,苍天有眼呐!”
李从璟惊讶异常,被明安这么一顿恭维,他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暗道你用得着这么激动的奉承我么,难道阿保机要杀你,你要求着我保你性命?那也用不着如此啊!
李从璟自然不知道明安和李四平之前的经历,更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他在他们心中的印象经过了多么大的改变,更不能想象他现在对明安来说,就是救命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将军有所不知,小王之所以日夜兼程来见将军,就是因为阿保机,他要杀小王啊!”明安痛苦地说道。
这倒是让李从璟惊讶不小,“当真?”
“怎么不当真?”明安一抹眼泪,楚楚可怜,“阿保机都派人来驿馆抓我了,要不是我见机跑得快,早就死于非命了!小王仓皇逃出西楼时,身边的随从为了保护小王,已经被抓得没几个了,要不是半路碰见护送李先生回西楼的军情处好汉,小王就要命丧茫茫草原了!”
“哦,原来如此……”李从璟恍然大悟。
他当然不知道阿保机抓明安,只是为了软禁他,给他些教训,是明安自己惊弓之鸟了。
“好在将军麾下的将士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还能跟将军联系上,小王这才能活着见到将军,实在是……哎!阿保机竟然敢公然对小王动手,摆明了是要对付渤海国了,小王早就知道阿保机狼子野心,窥探渤海已久,想不到……将军,你可一定要救小王,要救渤海国啊!”明安抹泪痛苦道。
李从璟简直有些于心不忍,他正想说什么,丁黑进来禀报。
“什么,杜千书也来了?还就在帐外,请求见我?他又是为何要来找我?”李从璟再也忍不住惊讶。
第214章 棋至中盘局势明,火中取栗生死局(四)
李从璟先将明安安顿好之后,还是选择了见杜千书一面。
杜千书进帐的时候,帐篷里除了丁黑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他在李从璟身前规规矩矩下拜,面色看起来并无太多异常,朗声道:“小民杜千书,拜见使节大人!”
李从璟让杜千书起身,促狭的望着他,问:“你来见我有何事?”
杜千书继续面色如常道:“请大人屏退左右。”他这话说得很自然,但落在听者耳朵里,就没有那么平静了。
丁黑霎时间脸一黑,李从璟也看着他不说话。
今日的杜千书与前日所见不太一样,无论是举止还是气质,都大相径庭。这是他没有将杜千书立即轰出去的原因,想了想,李从璟吩咐丁黑去告知帐篷外的护卫,保证二十步之内没有外人,这才对杜千书道:“你有何事,一次性讲出来。”
杜千书拱手一礼,站直了身躯,脸上竟然似乎有了神圣的光辉,他掷地有声道:“小民此来,一为公主,二为使节大人,三为大唐!助公主脱困,助使节大人出围,助大唐伐契丹!”
助大唐伐契丹!最后这六个字,杜千书咬字极重。
语不惊人死不休!
李从璟哑然失笑,揶揄道:“你且说说看,公主何困,本帅何危,伐契丹何策?”
杜千书负手而立,豪气洒脱之态如脱缰之野马,哪里还有当日半分谄媚窘迫之色,“耶律阿保机欲嫁公主与古楼部,婚期将近,而公主独自出逃至此,阿保机遣人来请公主回城,此乃公主之困;使节大人之前先算计耶律德光,后又秘藏商社,使得契丹威严扫地,阿保机与耶律德光恨极使节大人,欲趁眼下时机杀之,嫁祸于黄头、臭泊两部,此乃使节大人之危;李将军国之栋梁,边军柱石,王师抵御契丹八分靠将军,将军若救公主、反间耶律倍,即为伐契丹之策!”
李从璟闻言一惊,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杜千书竟然能知道阿保机欲借此次西行之机杀他,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而杜千书说的伐契丹之策,反间耶律倍,竟然与他之前的谋划不谋而合!是杜千书本事非凡,英雄所见略同,还是杜千书受人指使,在给他挖坑?若是前者,杜千书装作不认识细细,又该如何解释?若是后者,既然阿保机已经打算让自己死,他此举岂非有画蛇添足之嫌?
在没想明白的时候,李从璟自然不会随意发表言论,他看着杜千书,没有着急表态。
“使节大人是否有疑问?若有,但可问之。”杜千书似乎知道李从璟此时心中的想法,面不改色道:“若是使节大人不方便问,小民倒也猜得一二。”
“哦?”李从璟挑了挑眉。
杜千书露出一个笑容,“其实小民本不需要赘言,因为答案已经在使节大人心中。小民此来,先为将军献上脱困之法。大人可愿听闻?”
“你且说说。”
杜千书侃侃而谈,“大人要脱困,要反间耶律倍,需得先救一人。”
“耶律敏?”
“不错。将军要脱困,非得耶律倍帮忙不可,否则三万大军虎视眈眈,纵然插翅也难逃。而要成功反间耶律倍,仅是将军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还不够,需得公主帮忙。也就是说,眼下只有公主能说服耶律倍。这不仅是因为公主和耶律倍同母所生,感情甚笃,也因为他们在契丹有共同的敌人。而要公主帮大人说话,大人就得拿助公主脱困作为交换。”杜千书道,他这番话说得极为流利,有一种睥睨全局的气概。
“耶律倍和耶律敏有共同的敌人?”
杜千书点头,道:“在契丹,阿保机是当之无愧的权势第一人,耶律德光是第二人,耶律倍这个太子仅仅是屈居第三而已。但这是常人眼中的看法,实则不然。在耶律德光之前,尚有一人其影响力仅次于阿保机。而这个人,不仅有意夺取原本属于耶律倍的江山给耶律德光,公主和亲之事,更是出自此人的谋划。试想,耶律倍和公主岂能不对此人恨之入骨?”
李从璟双眸一亮,“述律平,述律皇后?”
这回轮到杜千书错愕,片刻之后他由衷道:“想不到使节大人到西楼仅仅数日,竟然已对契丹局势洞若观火。”
李从璟微微摇头,他还没有本事到将这么深的水都摸清楚,之所以认为是述律平,不过是来自前世的记忆罢了。这个女人可是个狠人,在阿保机死后,一手策划了助耶律德光登位,而让耶律倍成为丧家之犬的闹剧。杜千书能说出这些东西,已经让李从璟极为高看,这些信息可不是随便一个契丹官员就能得知的,杜千书将这些消息说出来,本身诚意也是很可观。
而杜千书的计策,环环相扣,不仅符合眼前形势,也正中李从璟下怀。
见李从璟有了认可之色,杜千书顿了顿,又继续道:“在下入契丹三年,跟随公主殿下两年,对公主殿下也算有些了解,使节大人若是与公主殿下开诚布公,此事大有可为!”
“你认为此事有几成把握?”李从璟进一步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