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真不紧不慢地转动着手上的佛珠:“老衲告诉施主这件事并非因为那把刀。”
他静静看着他:“施主可知,需要通过这种方式诞生于世的东西都非祥瑞;蒙住自己的双眼,欺骗自己的内心,以这般自欺欺人的方式如何能见到所寻之'缘'?”
穿着宽大皮囊的屠夫若有所思。
“说不定再早一点遇见大师,我会有所不同。”
“这位施主。”法真大师双手合十,最后劝说一句:“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但后者像是心意已决,只道:“大师或许不太清楚头上永远悬着一把剑是什么样的感受,别人七老八十要进鬼门关,而我是一直在黄泉路上从未出来过的人。”
“大师若执意不肯交出舍利子,那就莫要怪我下手无情。”
“阿弥陀佛。”法真重新转动手中的佛珠:“话已至此,施主,你我缘分已尽。”
拿着剔骨刀的屠夫起身,在他身后是落向西山的血红之日。
慈眉善目的老者不为所动,重新一手转动佛珠,一手敲击木鱼,好似全然不见即将捅进自己心口的尖刀。
林知默不再等待,比灵渊更快一步出鞘的是削铁如泥的剑气。
只听“铛”的一声,那把刀就像带着手臂自己动起来一样格开锋利的剑气。
这位满脸横肉的屠夫满眼赤红地抬起头:“别来妨碍我!”
“你若是继续握着那把刀,只会更加癫狂不知。”林知默语气愈冷。
“你是想说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似乎是听到了相当有趣的说法,以至于让他不住大笑起来。
笑到尖利的声线好似被绷紧又拉断的弦回荡在这片空荡的莲花落中。
“我呸!这个世界是人要吃猪的世界!只有人才能吃饱穿暖,要被宰的猪没有这个资格!”他目眦欲裂:“我不是猪!我不是猪!我是人!所以我要宰了你们!”
他紧紧握着那把剔骨刀,每一根手指就都黏在刀柄上丝毫不松。
白鸟屏住呼吸,目测了一下他们距离法真大师的距离,战场靠的太近,她想要把法真大师救出来都很难。
而且那个看上去是屠夫模样的人,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不过她很难直接明了地用言语去形容。
昨日孙仵作解剖的那具尸体少了全身上下的所有骨头,现在看到这把剔骨刀,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那诡异的结果就是这样东西造成的。
“干脆把你们都杀了……把你们杀了,说不定总有几个能用火烧了之后发现舍利子……对!把你们都杀了!都宰了!”
“我是人!人杀猪有什么问题!”他自言自语,又狂笑了几声:“对!一定就是这样!”
白鸟的心提了上去。
在她的视线中那名屠夫身边零碎的红线逐渐显形,末端更是像被污秽的墨汁染黑。
他被奇物寄生了,现在基本上除了将他从这个世界上抹去,已经没有其他挽回的余地。
林知默拔剑。
他的声音冷淡,见多说无用,他也不再多费口舌,只冷眼看着对方身形逐渐扭曲,和当初的齐一潭一样,抛却自己人性的那刻就化身为令人心生恐惧的怪物。
第33章
他的身躯像是被吹了过多气体的气球,在短短几秒的功夫里就膨胀成身高足有三米、体宽更有一米多的巨人。
原本宽松垂落骨架之上的肉袋被充盈成令人心生恐惧的庞大体型,当它低头的时候甚至能把血色的残阳遮住。
从那柄剔骨刀上生出的血迹像是无法止住的血流,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淹没的巨人的身体,并像活着的生物攀上他的头颅,又刺进他的双目中。
在凄厉又恐怖的痛鸣里,被寄生的恐惧也化作毫不自知的暴怒。
屠夫举起刀的刹那,那原本属于人的头颅就变成了双目赤红的猪头。
这只猪满嘴獠牙,睁开眼时流淌着浑浊不清的血泪,但还能口吐人言。
“既然是猪,就乖乖等着被宰了吃!”
灵渊出鞘,剑锋犹如破空寒光朝着屠夫的手腕砍去,下一秒只听见犹如金石相撞,屠夫手腕高抬,竟生生将灵渊剑弹开。
它怒吼一声,未握住那柄随之变大的剔骨刀的左手如重锤一般落下。
裂纹从它落拳中央的位置如涟漪一般迅速向周围蔓延,莲花落最下方的石阶随之崩塌成细碎的粉末,远非常人能及的力量化作地动山摇的晃动要将所有人的落脚之地砸成一片虚无。
白鸟只感觉脚下一空,整个人就像身旁的石块一样直愣愣地往下坠去。
在她来回旋转的视线余光中,林知默的身形犹如一只身披深色雨衣的鹰,灵巧地踩在空中碎裂的石块接近那只体积庞大的怪物。
灵渊剑犹如一道流光照亮这片昏暗却广阔的空间。
白鸟看见塌陷的地面下方金光闪烁,好似一汪泉水涌动旺盛不息的生气。
国兴寺是建立在山顶,今日法真大师开坛讲经的地点就是在山顶往下深挖的建筑物里,也就是说这里按理说应当在山体之中。
不像常人一样会受到光线对视线的限制,她睁大眼睛看见的是地下流动的铄金之河。
那条河如同温暖的日光从遥远漆黑的地域流经此处,带来比炽焰还要温暖人心的热度。
不过眼下比起感慨这条河的璀璨夺目,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现在继续隐藏自己的踪迹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她学着林知默的样子,借着身边不断落下的巨石,暂时稳住在空中下落的身体,多次寻找后终于在自己视线的右前方看见了那件老旧的僧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