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她轻咳几声,牙齿磕碰到咬伤的舌尖,疼痛直直地牵扯着心口,意识渐渐回笼,才意识到自己并非在做梦,她的确身处在嫏嬛宫的寝殿之中。
她美目微睁,有些难以置信,想唤人来验证,怎知一张口,喉间便一阵发痒,继而剧烈咳嗽起来,惊动外殿的人,乌泱泱地跑入。
姚蔑一人当先,脸上覆着面罩,阔步走入,微哑的嗓音,有些急切地唤她:“皇姐!”
姚蓁支起身子,捂着心口看向他。
月余不见,姚蔑又长高一些,身量抽条,嗓音也褪去稚嫩,转为更加低沉的少年音调。
姚蓁掩唇低咳一阵,咳声渐止,同样戴着面罩的浣竹趁机端着药,用小匙喂到她唇边。
如今既已从清濂居中逃出,姚蓁自是没有再抗拒喝药的道理。
她倚着床头横梁,舌尖犹有些痛,吃不得热,便小口小口地将苦涩的药汁缓慢服下,心房跳动地极快。
姚蔑眉宇含忧,道:“皇姐,朕甚忧心你……多亏宋爱卿。”
他没有过多的问及姚蓁消失这样久的缘由,只是对宋濯赞不绝口。姚蓁心不在焉地听着他的话语,知晓宋濯既然敢送她回宫,便应当提前将一切都安置好。
姚蓁身躯犹有些病痛的酸软,但已不再发热症。
她听着姚蔑口中一连串的“赏”,微微偏头,望向支摘窗棂渗入的明灿日光,渐渐听明白宋濯为她寻了一个怎样的借口。
他将她塑造成一个忧心百姓、为民涉险而深入疠症源头、了解瘴气的好公主。
只是公主体弱,不幸染上瘴气,得了疠症,不便回宫;如今病症渐渐痊愈,才折返宫中——如此一来,她在外的时日这样久,亦完美的得到解释,不必担忧旁人的猜忌与风言风语。
宋濯当真是一个极其出色的谋臣,既完美地将难题解决,又给予她美名。
被熟悉的人簇拥,姚蓁望着熟悉而温馨的环境,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总是浮现出宋濯的身影。
分明她在宋濯身边时,总是想着该如何才能逃离他。
思来想去,她将此归结于,想不通宋濯为何这般轻易的放过她,故而才一直惦念他。
姚蔑同她说了一阵琐事,转而提及朝政上的事来。
姚蓁此番不敢出神,仔细听他讲。
准备离宫之前,因为一切未知,因而姚蓁早早作出准备,早早将朝中一小部分势力纳入手中,又极快地将这些势力悄悄交给姚蓁。
朝政又有宋濯坐镇,因而一切都在平稳的前行着。
姚蔑简明扼要地同她将近来的政事说了一遍,而后边觑着她的脸色,边轻声问:“皇姐,此番病愈之后,皇姐还要继续听政吗?”
姚蓁下意识地颔首:“嗯。”
姚蔑眉头微蹙,轻叹一声,抓紧她的手:“皇姐未免太过劳累些。”
姚蓁轻轻笑出声:“如今根基尚未稳妥,待蔑儿再长大一些,诸事就不必皇姐出面了。”
姚蔑抿抿唇:“那好吧。朕先退下了,皇姐好生歇息。”
姚蓁轻轻颔首,姚蔑起身离开,殿中宫婢行礼相送。
殿中恢复岑静。
嫏嬛殿中的宫婢少了许久。余下的、姚蓁眼熟的宫婢们为了不打搅她休息,说话做事的动静皆放的极轻。
姚蓁躺卧一阵,有些百无聊赖,偏她的嗓子还痛哑着,不能同人说太多话,愈发无趣。
思来想去,她抬起手腕,拨弄两下腕上戴着的玉铃。
在玉铃清泠的响声中,她偏头看向画卷背后的暗门。
画卷纹丝不动,那扇暗门亦不曾打开过。
宋濯始终没有再出现,只差人送来过几趟药与补品。
直至数日后,姚蓁病愈,那扇宋濯常常出入的暗门,都没有再打开。
此番生病,将姚蓁折腾的瘦了一大圈,下颌愈发尖尖。
病愈后,她便重返朝堂,继续垂帘听政。
珠帘外,玉阶之下,宋濯依旧执着笏板,立于百官之首,身形皎若玉树,面色冷若玉瓷。
只是不再看她。
接连三日,那样久的朝会,哪怕是姚蔑赐给姚蓁一座府邸,继而交给宋濯监工公主府的任务,他也只是淡然应下,同她没有分毫的视线相汇。
姚蓁心中有些奇怪。
他好似在刻意躲避她。
分明在她病重时,他还说“以命相抵”的甜言蜜语来安慰她。
没多久,姚蓁终于知道其中原由。
——宋濯要议亲的消息渐渐尘嚣甚上,亦传入宫墙之内、姚蓁的耳中。
世人纷纷猜测会宋太师会为他物色哪家的贵女。
散朝后,因为天气渐凉,姚蓁便不用鸾撵华盖遮阳,慢悠悠地行走在甬道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