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刚刚突然见青云峰方向天降异象,两人当即就直接到了青云峰,此时掌门力持镇定在众人中搜寻一圈,没看到顾回。
弟子们从未见到端重的掌门这样激动的样子,热切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
有人回道:“白瑶小师姐结丹。”
却听致虚长老直接问:“顾回呢?”丹成异象出,她怎么还没出来。难道竟是他们料错了不成,如果是别的宗门弟子阴差阳错躲在他们宗门后山某处成丹,那可真是——,只是想想,致虚长老就心口微微发酸,那可真是要打点礼物恭喜其他宗门有如此天骄了.....
人群中的白瑶刚欲上前要让掌门和致虚长老看到自己结了丹,就见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同一个方向。冥冥中,白瑶若有所失,她茫然跟着人群朝那个方向看去,顿时脸色一白。
是顾回。
是顾回吗?
是顾回!
萧端曾只在顾回背影中看到的那种空灵,这次他在顾回的整个人身上都看到了,她背后是金光闪耀的云海,是青山宗呼啸的松林,她走过来的样子,缥缈轻盈,不似凡人,好像——好像最深最深的林中孕育的精灵,又好似——神女。
那一刻,尚未从破境中完全走出的顾回脸上透着一种莫测的冷漠,步履之间都透着一种骄傲。那一刻行走的不是她,是她身上从上古绵延而来的血脉,是一种来自于血脉的骄傲,在看向处于人群焦点位置的道君和白瑶时,甚至带着一点点微微的睥睨。
萧端只觉脊背发麻,被自己的想象一惊,赶紧收住。他转头去看同样刚刚结丹的小师妹,可一眼看去,只看到同样的人群。他发现,一向于人群中有光的小师妹,此刻黯然于人群中。
在二师妹的光芒面前,再无人有光。
顾回的模样也发生了轻微的变化,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同,但是众人就是觉得顾回的眉眼微变。那种属于顾家二小姐的明艳淡了些,却有一种来自丛林的魅,又和着来自草木的纯真气息,她身上有什么好似在燃烧,但同时又无比安宁清纯。这种魅惑和纯真的矛盾却神奇地统一在一个人身上,她歪着头看过来,那一刻好像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她的眸子里都是迷茫,似乎不知为何会看到这些人,还都是不相关的人。
直到顾回逡巡的视线再次看到立于人群中的青云道君,白衣道君,眉眼平静,犹如无欲无求的仙人。
她没有焦点的目光,好似才落了实处。
道君身旁的白瑶见到两人目光相接,那一瞬间顾回眼中有她熟悉的光芒,不会错!她当即扯住了师尊的袖子,犹如护食的小兽,警惕地看向顾回。她不该那样看师尊,她一个弟子,不该那样看师尊!
而这次,青云道君甚至不知自己的袖角被人扯住,他恍惚觉得自己见到了公主。公主第一眼看到他,就是这样,漂亮漆黑的眸子中湛然有光。
青云道君不觉抚胸,有心魔涌动。
而很快顾回眼中那抹如同孩童一样惊喜而灼热的光就散了,她看到了扯着青云道君袖角的白瑶,顾回终于从几世的错乱中回神,明了了自己身处何方。
所有茫然尽皆散去,她的眼前只有一条道,她要顺着这条道走下去,不管前方是什么,她都会踏过去。为了走到终点,她可以一往无前,也可以短暂做戏。
顾回瞬间换上了盈盈笑意,上前先对青云道君行礼,然后来到掌门和致虚长老面前又是一个弟子礼。
掌门抚掌笑道:“好,好!”实在是太好了。
致虚长老也一脸笑意看着顾回,心道要跟掌门商量一下怎么帮顾回净化灵根,如此天才,却被灵根限制,下一步结婴将会很困难呀。
而此时正带着朱不离奔逃的刑天,突然停住了脚步,含着冷意的眉眼看向始终紧追不舍的几个邪修将出现的山口。本来已经跟两拨剖丹人拼杀过的朱不离已经是力竭状态,早已无力再抡铁耙,此时也站住了脚,同样看向了邪修将很快追上来的山口。
“少主结丹了。”刑天的声音虽冷,却含着笑。
被追了三天两夜的朱不离低哑地笑了:“我老朱也有力气再多宰几个砸碎了。”少主结丹,他们所有巫山妖灵都能感觉到神女降下的灵力,洗涤他们的黑丹,让他们的黑丹再次充盈完满。
“在少主面前,不要说宰。”少主什么都学,他们说话用词还是该斯文些。如今细心的牧野不在身边,一向粗犷的刑天不觉充当了牧野的角色,提醒身边人,关心着少主的成长。
话落这波邪修们追了上来,看到停下来的两人大喜,他们以为这两人终于跑不动认命了。毕竟这次他们多方人马联手,使得就是车轮战,活活熬尽这两个身负黑丹的妖怪的灵力,先熬透他们,接下来就好剖丹了。
黑丹呀,可是黑市上卖出天价的好东西!几个邪修的眼睛都被饥渴和欲望烧红了。却不知,他们以为这山口将见证他们拿到天价黑丹暴富的开始,实际却是他们殒命之地。
朱不离扛着大铁耙冲了上去,只留下一句:“晚了!”是答刑天的话,提醒晚了,他早在少主面前说过了。少主那么聪明,没有记不住的事儿,没有学不会的东西。
如同切瓜砍菜,朱不离不用再隐藏自己的功夫特点,大杀特杀,酣畅淋漓。刑天在旁边帮他补刀,他知道朱不离被这伙东西追怒了,憋了一肚子火气。没办法,他们这些人,最不擅长隐藏的就是朱不离,每隔段日子总会被人挖出来,接着就是没完没了地追捕。
快五百年了,这样奔躲流离的日子,快五百年了。
就在云海泛起金光,松林涛声呼啸的时候,青山宗对角线上横亘在妖魔人交界处的幽都中,有人豁然睁眼起身。
宽大的玄色衣袍垂落,同样垂落的还有面色苍白的男人的黑发,他苍白消瘦的脸上泛起了病态的红。几乎瞬间,座位上的幽王就出现在了窗口处,陆湛修长劲瘦的手指扣紧幽殿漆黑的窗棂,衬得他同样苍白的手是一片毫无血色的惨白。
同时起身的还有幽王殿中始终安静打坐的佛子,他也来到了窗前,同幽王一样看向了青山宗的风向。
不同于幽王竭力控制依然隐隐抽动的面容,佛子始终面容平静。
平静的佛子听到幽王咬牙切齿的声音:“她果然,爬也要爬回青山宗。”她明明,该什么都记起来了,可她还是要回青山宗。
他早该想到,她的现身之处必是青山宗。
心口那道始终无法愈合的伤口一阵绞痛,让幽王苍白的面色更白,可他只是不屑地呵了一声,对这伤口,对这疼痛,或者对那个人,也或者对自己。陆湛能听到所有人的欲望心声,可幽王陆湛的心思,谁能知道呢。
直到心口那道溃烂的伤口带来的狰狞的痛楚停了下来,陆湛轻抬起苍白的手按住了心口处。那一日的情景第不知多少次出现,她再一次靠近自己,却只为了让自己——死。脑海中那些蒙蒙嘈杂的声音有渐响的趋势,陆湛动了动发痛的头,转身看向佛子:
“这次我带你去见她,你猜,她还记得你吗?”他声音里含着讥诮。
佛子低头:“记不记得,又有什么要紧。”
一向沉静的佛子面容现出茫然,他甚至都不知道,她能否看见自己。
这次换陆湛露出了怜悯的表情,是对佛子,也是对这个过去的——自己。
第17章
“记不记得,又有什么要紧。”佛子这样说。
换来了陆湛一声毫不留情的讽笑。笑意挂在他的嘴角,他的眼睛里却好像什么都没有,他好像对佛子说,又好像只是对自己说:“有什么要紧?我乃鸿蒙所化,我毁掉——,”他无限怜悯地看着佛子,而佛子只是静静听着,好像曾经被毁灭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选择开心窍那日,我就发誓要成为这世间最强者。”说到这里陆湛的笑容慢慢变苦了,他苍白俊逸的脸几乎有些狰狞起来,他的声音更轻了:“我只给自己留了一个弱点。”只给一个人靠近他这个致命弱点的机会,然后,那个人毫不犹豫地要取他的命。
骄傲如陆湛,在顾茴以身化剑刺入他心口的那一瞬间,终于结束了自欺。终于正视这样一个事实,他于她,只是一个路过巫山的路人,讨了她一口水,得了她无邪的笑容,然后被她忘在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