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妮妮不再凝望。
她调转马头。
却在道路的另一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扬起的黄沙里,男人缓步走来,握着一把扇子,像临渊而立的仙人,风吹过,就可以消散在尘世间。
黄昏的稻田,连绵的群山,涌动的河流。
李妮妮勒住马头:“你怎么来了。”
达玛太子停在马前,抬起头:“好久不见,想看看你好不好。”
李妮妮:“我很好。”
达玛太子却没有去接这句寒暄,他视线从她脖颈上细密的吻痕扫过,漆黑的眼眸顿了顿,抬头看向她,无波无澜地问:“你爱他吗?”
李妮妮自然知道“他”是谁:“不爱吧。”
达玛太子:“那就好。”
李妮妮忍不住说:“你一路跟我到这里,就是为了问我这个问题?”
“是呢。”达玛太子弯起眼:“很无聊吗?”
李妮妮:“有点。”
“可是我太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说是求知若渴也不为过。”达玛太子收起扇子:“就像你求知若渴地想知道,那轮太阳的答案一样。”
他嘴里说着“求知若渴”,可动作表情却从容不迫,半分看不出“求知若渴”的意思。
李妮妮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达玛太子忍俊不禁:“开玩笑的,既然已经解除婚约,我们就是普通朋友了,我虽然有些恨嫁,但也不至于走到这地步了还放不下。”
李妮妮松了一口气,学着他的语气说:“……那就好。”
达玛太子又微笑起来,李妮妮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远处只剩下一点余晖的夕阳。
“太阳从西边升起了。”李妮妮斟酌着说:“神明会知道为什么吗?”
“当然,神明知道一切。”
“那神明可以把答案告诉我吗?”
“不可以呢。”达玛太子用折扇抵住自己的唇,轻轻“嘘”了一声:“唯一告知你答案的前提条件,是你答应嫁给我,可你已经毁约了。”
李妮妮看着他精致的、微微凹陷的唇珠,忽然说:“其实我脑海中倒有几条线索。”
“哦?”
“如果地球真的改变了自旋方向,这个世界昨天晚上就已经灭亡了。”李妮妮说:“而现在太阳的确西升东沉,我无论怎么想,也只有三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这一切只不过是你神明的游戏,你随手一挥,便让太阳从西边升起。”
“但鉴于你以前说过,这个世界的一切都遵循物理定律,我相信你这句话,那么这一条就站不住脚了,因为现在发生的事,根本不可能遵循任何一条物理定律。”
“第二种可能,现在我们看到的太阳,不是我们所在这个时空壁垒里的太阳,而是另外一个时空壁垒里太阳的投影。那个时空的星球自转方向与地球刚好相反,太阳才会从西边升起。”
李妮妮又说:“但仔细想想,这也说不过去。”
达玛太子:“怎么说?”
“因为‘时空壁垒’必须依托于‘块状宇宙’理论。在这个理论框架里,过去、现在和未来都是宇宙中的固有存在,过去发生的事件不会随时间流逝而消逝,而是分别存在于同一时空的不同部分之中。”
李妮妮说:“换而言之,达摩末罗大陆和现代文明大陆是一根线上的两端,达摩末罗是被静止的过去态,而所谓的现代时空,是达摩末罗的将来态。”
“但这么想,时间的概念就消失了,因为存在的只是‘事件’本身,而不是‘时间’。”
“‘时间’一旦不存在,那么那些时间偷渡客,交易的又是什么东西呢?所以这一条也站不住脚。”
“有点意思。”达玛太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唇边笑意宛若面具,让李妮妮根本无法从他的神情中猜出任何东西。
“你猜测的第三种可能呢?”
李妮妮:“第三种可能,是何马生说的没有错,达摩末罗大陆根本就只是一个游戏世界,所谓时空壁垒也不过是一种剧情设置,但这个游戏过于精密,以至于戏中人,把自己当了真。”
——那句歌词,“如果机械将因为好奇,替代人类。”
其实无所谓替不替代,因为这两者分明是一种东西。人类最初也不过是机械,只是机械过于精密,精密到人类自以为诞生了自由意志,忘记自己依然是程序的奴隶。
达玛太子微微挑起眉。
李妮妮揣摩着他的表情,继续道:“你的信徒们说,你能预测未来,但我觉得那不是预测。”
达玛太子又缓缓“哦”了一声。
“在达玛岛地宫的时候,我就在想,‘预测未来’和‘跳出轮回旁观剧情’,应当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前者是戏中人,后者是戏外人,前者可以想预测什么就预测什么,而后者,却只能提前预知剧本透露的戏码。”
——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达玛太子对有些东西,预测得如此精确。
就如地宫中每一次爆-炸发生的位置和时间。
因为这是“游戏剧本”里出现过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