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就连褚西岭的手电筒、钥匙、螺丝、榔头……也全都按照大小次序,摆放在四角固定的小桌上,所有钥匙钝面朝左,所有榔头方向朝右,让人感觉它们正背道而驰,就要分离。
李妮妮:“……”
这人是有强迫症吗?
对于一个拿来脱裤子的地方,这个房间的整洁程度似乎显得过于隆重了。
褚西岭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正坐在桌前用炭笔画地图,听见她推门时只是顿了一下,手指依旧稳稳地画着线。
“你稍微等我一下,我还有一点没弄完。”
褚西岭没有抬头,但李妮妮注意到他换了一件t恤。
她是凭借t恤的磨损程度来判断的。褚西岭这次出门包里就两件衣服,还长得一模一样,让李妮妮怀疑他衣柜里所有的衣服可能都是一个款式。
而当其余人都在古城里寻找遗民留下的合适衣物时,只有他不为所动,依然对自己的黑t恤情有独钟。
褚西岭这类人,不会在衣服款式上浪费时间,也不会被消费主义所捆绑。
他们冷静、理智、实用主义,每一分钟都用在刀刃上。
搞得李妮妮一直怕浪费他的时间,从进来开始,就礼貌地没有发出声音,怕打扰到他。
“我的行军杯里还剩下一点淡水,你渴的话可以喝,如果饿了,就去我包里找,里面还有半条熏干的小蛇。”
李妮妮“哦”了一声,果然从他背包里翻出了蛇。
于是她安静地在床边坐下来,开始啃蛇尾巴。
没过多久,褚西岭收起草稿,站起来,在她面前蹲下。
昏黄的灯光涂抹在他刀刻般的侧脸上,让他显得英俊而无情。
他看了她半晌,慢慢凑过来,在她侧脸上印下了一个吻。
他唇边的烟咯到了李妮妮的唇角。
褚西岭抬起头,眼眸直直地盯着她,慢慢道:“我再问一遍,你确定要看?”
李妮妮抱着蛇尾巴,点点头。
褚西岭:“以后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他的生活费学费都由我来付,但是你回去后,必须和你前夫一刀两断,再无牵扯……而武太郎,也不能再叫你‘姐姐’。”
李妮妮不明白为什么看个胎记,还必须和自己的前夫一刀两断。
但她不想节外生枝,又寻思着她本来就要和人一刀两断,自己也根本没有孩子,半个月后更是会和所有人——包括武太郎分道扬镳。
所以这要求奇怪一点也没什么,反正对她没影响,暂时答应就是了。
于是她又点点头。
褚西岭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插在她的头发里,低下头开始吻她。
李妮妮已经习惯了这个动作,抬着头顺从地和他接吻。
他指间还夹着一根烟,烟丝味晃过她的眼睛,而海水晃动着舰艇。
没隔多久,他的吻停下了,另一只手指,慢慢从她的侧脸滑下来。
李妮妮觉得情况有点不对。
她身体往后倾了倾,腿也蜷缩上了坚硬的床板:“……想看的话,必须要先这样吗?”
褚西岭压住她的脚踝,拉开,语气寻常:“嗯,这里必须先弄一下,还要先把腿上的筋拉开,不然你会受伤,你之前小腿就过度使用受伤了……你平时拉伸吗?”
李妮妮:“……不拉伸。”
褚西岭把手中的烟折成两段,放到旁边的桌子上:“是吗?”
李妮妮不安地动了动:“可是我今天还没洗漱,没牙刷了,……也没洗过。”
褚西岭俯下-身:“没关系。”
……
这期间,李妮妮想起了一个她不大熟悉的作家。
说不熟悉,是因为她想了半天才想起他的全名。那个作家叫保罗-柯艾略,他在一本书里写过这句话——我坐在彼德拉河畔,哭泣。冬天的空气让颊上的泪变得冰冷,冷冷的泪滴进眼前那奔流的冷冷的河。
李妮妮也觉得自己正坐在彼德拉河畔,哭泣。
就是她哭的地方不大对。
但哪怕如此,她也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泪滴在流出来的时候,一开始是炽热的,随后也不会变得冰冷。海边的风就像此刻一样空空茫茫,在她手指拼命想抓住什么时,她滚烫的泪滴,流进了一条滚烫的河流。
褚西岭半跪在铝制的床下,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用一种她无法理解的幽深目光,凝视了一会儿他方才摆弄的小玩意儿,看到她小腿肌肉绷得紧紧的,还顺手帮她做了一遍按摩。
褚西岭:“会觉得铝制床板不舒服吗?”
李妮妮:“……还好。”
褚西岭:“那就好。”
李妮妮并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回答“那就好”。
褚西岭并没有站起来,他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但是并没有抽,而是像上香一样塞进床板上方的一处缝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