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氏道:“我不怕死。但我要死得光明正大,死得其所。”
她便是死,也不肯做一个隐姓埋名,寻常的老妇。
陈宝音终于忍不住了,她哭着捶她:“您干什么呀!能活着,为何要死?”
霍氏被她捶在肩膀上,新奇的体验,令她不禁扑哧笑出来。不过,这跟坐牢比起来,还远远称不上新奇。
她目光变得柔软下来,摸了摸养女发青的额头,将她耳边碎发往后掖了掖,说道:“你为了见我,受了不少委屈吧?”
何止!陈宝音到处求人,委屈死了。她吸吸鼻子,说道:“您跟我走,我就没白受这些委屈。”
霍氏轻轻叹了口气,挣出手,往后退了两步:“回去吧,宝音。”
陈宝音猜到她不会愿意,但她不死心。
“你要气死我!”她哭道。
霍氏却道:“当年孙嬷嬷将你与琳琅调换,我恨她下我的脸,把你赶出府。这是我这一辈子,做过最错的事。”
陈宝音怔怔的,看着她。
“我欠你一句道歉。”霍氏又往后退了一步,“但我不后悔将你送走,我只后悔你走之前没能跟你说说话。”
侯府不适合她。这个孩子,心气儿太傲,从小就是。留她在侯府,对她也好,对琳琅也罢,都不是好事。不如送她回乡下,平民百姓的生活苦是苦一点,但自在。
她只后悔,当时在气头上,没能见她一面,跟她说说话,好好话别。让她怀着怨恨,满腹伤心与委屈,什么也没带走,就回到贫苦的乡下。
“……夫人!”陈宝音忍不住叫道。她想喊她娘,但是她答应过杜金花,从此只认她一个。
霍氏笑笑,说道:“我已经不是什么夫人。”
说完,她脸色淡下来:“你走吧。”
转过身,往牢房走去。
“夫人!”陈宝音在她身后叫道。
霍氏头也不回,脚步坚定,渐渐消失在昏暗的甬道中。
陈宝音捂住嘴,闭上眼睛。
她知道的,她早就猜到的,可她怀抱着一丝希冀,能带她走。
“好容易求来的生机,霍氏居然不要。”喜公公唏嘘道,“白瞎了皇上和娘娘的一番心意。”
陈宝音心如刀割,还要说道:“臣妇有罪,辜负了皇上和娘娘的恩德。”
“罢了,不说这些了。”喜公公看着她不住流泪的脸,“你能自己回家吗?”
陈宝音点点头:“我可以。”
“既如此,奴婢便回宫了。”喜公公说完,便往外走去。
陈宝音跟在他身后,沉重地离开了牢房。
出了刑部大牢,喜公公便乘坐马车回宫了。陈宝音站在街上,一时不知往哪里走。身后是重重牢房,她爱过的人就在里面,她能救她,又救不了她。
“陈宝音。”一道阴影投下来,“怎么没把人带出来?”
陈宝音抬头,看见曹铉的脸。她张了张口,却没力气说话,只摇了摇头。
“走吧,我送你回去。”曹铉道。
“多谢。”陈宝音道,上了曹铉的马车。
马车上,曹铉仍然坐在角落里,伸直了大长腿,开口道:“我早就猜到你救不出人来。”
陈宝音抬头看他。
“换了你,你会怎么选?”曹铉问她。
一下子,陈宝音懂了。
霍氏不仅因为骄傲,更因为她的枕边人,她的儿子们,她的孙子孙女们,都要去往北疆。她无法与他们分开,他们是一家人。
“我知道了。”她强笑道。
“别伤心了。”曹铉又道,挑起眉毛,嘴角露出一点笑意,“告诉你个好消息。”
陈宝音听着呢,偏他又不说了,只好问道:“什么好消息?”
“我在北疆有点势力。回头我打个招呼,让人照顾照顾她。”曹铉得意道。
陈宝音一愣,随即激动得坐直身体:“当真?!你不骗我?!”
“什么话。”曹铉舒舒服服地倚靠在车厢壁上,“小爷从不骗人。”
陈宝音直是,喜从中来,天将好大一个惊喜,不由得破涕为笑。
她拿出手帕,擦擦眼泪,说道:“曹铉,你真好。”
曹铉身体僵了一下,脸色有些异样。随即,他抱紧长刀,嗤笑道:“你还是那么没出息,一点点恩惠就让你卑躬屈膝。”
陈宝音啐他:“我跟江妙云处惯了,她最喜欢听这些话,我说顺口了,你若不爱听,我收回来!”
曹铉咬了咬牙,瞪她:“你把我当小娘们?”